224、第 224 章(2/2)

何方舟又是一怔,追问:“你可确定?是否在楼里分散了?”

探子摇头:“属下确定,也多嘴打探了下,近日几次都是展公公一人进出。”

“……‘几次’?”

探子越发为难,咬了咬牙,半晌,道:“督公不要误会,展公公非是去寻欢作乐,他……他——唉……”

何方舟却并没有半刻以为展清水是去寻欢作乐的——他也不知自个儿为何竟会直觉绝无此事,但事实上他便是如此想的,他刚刚只是猜测是否皇上暗地给了展清水难办的差使。

他摇摇头,道:“你有话直说,不要支支吾吾。”

探子叹了声气,神色越发纠结:“展公公……似乎……那个……嗐……他……他……他买了各式各样的那儿才有的药物!那儿还有个骗子自称有能令玉茎重生的奇药,正拿展公公试药呢!”

何方舟:“……”

展府里,展清水正在药浴。他盘膝坐在水中,正运功调息,试图依照大夫之言将药气儿凝聚丹田。忽然,管家在门外道:“老爷,何督公来了。”

展清水差点儿运岔了气,他霍然睁眼,扭头道:“方哥?”

管家道:“是。”

他急忙起身,胡乱套上衣裳,匆匆地去到客厅:“方哥,怎么了?”

何方舟很少来他家,何况又这么晚了,何方舟又向来避着他。他便猜测怕有紧急大事儿。

何方舟欲言又止,看了眼管家。

展清水急忙支走管家,然后道:“这儿只有你我了,说吧。”

何方舟望着他,眉头渐渐皱起,忽然朝他走近,近到几乎碰着了。

展清水吓了一跳,倒也没躲,只是心跳得厉害,竟连看都不敢看何方舟。

直到何方舟含着薄怒质问:“你刚在做什么?”

展清水怔怔道:“沐……沐浴……”

何方舟又闻了闻他身上药味儿,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何方舟自幼跟随父亲学医,闻得出展清水用了哪些药物,也完全信了先前下属所言——展清水竟真糊涂了!

他无意委婉,开门见山道:“有人见着你近日出入花楼,买了些东西。”

展清水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儿,甚至渗出了虚汗,张了张嘴,却半个字儿也说不出。

何方舟长叹一声:“你——唉,你真是鬼迷了心窍!”

一则,那些虎狼之药出自花楼,大多来历不明,恐于人体有大害;二则,若此事泄露,往大了说,展清水是犯了宫规,甚至有秽乱后宫之嫌,便是当庭打死都不为过!

展清水低着头,没说话。

何方舟又叹了声气,道:“将东西都给我,往后也不许再去哪种地方,不许再打那些主意。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展清水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领着何方舟回卧房去,交出了那些玩意儿。

何方舟见他还肯听话,松了一口气,拿了东西正要走,却被叫住:“方哥……”

何方舟看着他。

展清水咽了口唾沫,小声道:“你生气了。”

何方舟也不瞒他,反问:“你糊涂成这个样子,险些酿下大错,我不该生气?”

展清水又低下了头,声如蚊呐:“我……我……”

见他如此模样,何方舟的火气熄灭了三分,又叹了声气,缓和了一些,温柔劝道:“咱家也是阉人,如何不懂你的心情,只是有些事儿非是人力强求所能达成。古往今来,你又听说谁人如此还能再回阳的?若真有这法子,无疾早就寻去了。”

展清水苦笑了一下,低低道:“他倒不需要寻,洛子石又不嫌弃他是个阉人……”

何方舟愣了愣,刚要岔开话头,展清水已自顾自地将话接了下去:“若非如此,难不成你还能看上那个渣子吗?”

“……难不成咱家就看上——”何方舟的脸都红了,有些啼笑皆非之感,“你胡想些什么!”

展清水心一横,反问:“否则他还有什么好?论个头,我不比他矮;论功夫也是不相上下;论权势,他不过是一群草莽流民之首,我却是堂堂司礼监首席秉笔、如今更代掌印;论财富就更别提了;论专情——他简直不配和咱家论这个!就是论、论相貌……我与他也各有千秋!”

最后那句倒是说得心虚。虽然展清水看明庐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可究竟也还存了自知之明。

明庐与沈无疾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虽外貌并不相似,可都是承了父母的好遗传,沈无疾人比花美,明庐亦英俊非凡。相比之下,展清水就显得特别暗淡。

可在这情境下,展清水只能硬着头皮不承认了。

何方舟许久没有说话。展清水偷偷看他:“你说啊,若不是为了那处,你是为了什么才看上他?”

何方舟却继续沉默。

又过去许久,他竟忽然笑了起来。只是这笑绝非高兴的笑,而是再苦涩不过的笑。笑着笑着,甚至眼角都渗出了泪,人亦脚下发软,跌坐在一旁椅子上,捂住脸,像笑又像哭,浑身颤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在他人眼中,自个儿竟是个眼馋那物的如此不要脸的东西!

不,或许不止“他人”。那时候,明明都已亲眼见到了明庐如何嫌弃自个儿这畸形的身子,却不知廉耻地试图继续引诱……在明庐眼中的自个儿又何尝不是个比娼妓小倌更下贱的东西?

娼妓小倌尚且许多都是被迫沦入风尘,尚且还只是为了赚些钱银糊口,而他何方舟呢,明明是个太监,是个阉人,是提督东厂,却一度为了自个儿居然能得到一个全须全尾的、英俊风流的、许多人都仰慕的男人的青睐而沾沾自喜,仿佛如此一来自个儿就不再残缺……

可是,怎么可能呢?这其间有什么干系呢?

不过是,自欺欺人、自取其辱。

……甚至,也没欺骗到别人,从始至终,都只欺骗了自己。

何其可笑,何其可怜。

展清水吓了一大跳,急忙过去蹲在他膝前:“方哥,怎么了?你别吓我!我——我混账!我说了胡话!你打我,别哭!我——我不是东西!我嘴臭!不叫你打我,我自个儿打自个儿!”

说着,他竟果真抬手就往自个儿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尤嫌不够,左右开弓起来,像刚入宫时被贵人老人们欺负时勒令自个儿扇自个儿那样,打得啪啪响,没两下脸都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