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第 163 章（1/2）

洛金玉急忙倾身向他,道：“老师——”

齐老摆了摆手：“读书人，不该讳谈生死。读这么多书，就该明白,如阳明先生所言,只需此心光明,便无惧其他。若非如此,那书是白读了。”

洛金玉没有说话。

齐老道：“唉，你还是拘泥于此。也不怪你，我大约也是老成这样了才看得开。我是你这年纪时,不比你强。”

他又道，“我能教你的学问,当初在太学院课堂上已教了你,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我还能教你的,唯有官场上的事。我虽也没作为,可比你早落那染缸里几十年,所以比你略知道些,今儿都和你说了。”

洛金玉闻言，急忙整肃衣冠,认真道：“学生受先生教诲。”

齐老看着他,淡淡道：“我先有三个要求。”

“第一个。为官者，十有五六，起初都不比你洛子石低俗无能，可这五六人在富贵名利场中,过一年，便只剩三四，过五年,只剩一二，过十年，往往是一个都不剩了。我希望你不会这样。”

洛金玉再郑重不过地道：“学生不会。”

“第二个。你不如上句所言，就会有无数的人不能理解你，乃至于劝说你、指责你，不说让你‘同流合污’，只说让你‘和光同尘’。你却应该知道，这两个词没有差别。人，尤其是小人，最擅长的就是以冠冕堂皇的姿态，将一盆臭掉了的肉撒上香气浓郁的酱料，摆上桌面，颠倒是非，迷惑人心，而有的人明知道这盆肉臭掉了，可同桌的其他人说没臭，他为了所谓‘合群’，也只好说没臭。后来，他逐渐真分不清臭没臭了。最后，他就会发自内心地觉得这盆肉真的没有臭。你不要这样。”

洛金玉点头：“学生不会。”

“第三个。你要在多年之后，仍然记得，你曾答应过我这三个要求。”

洛金玉道：“学生终身铭记。”

齐老又笑了起来，又望向了不远处的别院废墟，眼里看见的却已不是废墟，而是当年那里还在的场景。他幽幽长叹，像是自言自语：“希望你能做到吧。”

这番话，是许多年前，他与喻怀良离乡赶考前，他二人的先生叮嘱他们的。

先生一生郁郁不得志，很早就过世了，并未见到他俩金榜题名。

他已经不记得先生的相貌了，只记得先生说过的这番话。

他只记得，喻怀良和自己，当初也如洛金玉这般再认真不过地答应了。

……

齐老一生在官位上并无大作为，远不及喻首辅前程，非他不懂官场，而是他看懂了却不屑与之谋，又不敢与之对抗，只得装作庸庸碌碌。

如今他对着自己此生最得意的学生，已是无所顾忌，将几十年来所目睹之种种、所不忿之种种，皆酣畅言之。

洛金玉跪坐在这位老先生面前，认真地将每一句话都牢记在自己心中。

这一幕，与每一个稚童初入学堂聆听先生教诲时相同。

只是，许多稚童长大后，就不记得当年的自己了。

……

东厂，何方舟正向沈无疾禀报近况。

何方舟道：“据清水所言，那日春花馆天竺法师的师父，瓦美大法师，失踪在一个县城。我当日便立刻遣派了探子去那儿，力求先对方找到瓦美大法师。”

沈无疾轻笑了一声：“呵，还找什么找，十之八|九，连骨头都喂狗了！天竺那边儿的宗门法器多是纯金宝石铸造，县城官员见着了，能不想法子据为己有吗？”

他猜中了结尾，却不料，促使那县城官员下狠手的并非黄金宝石，而是他沈公公的恐怖威名。

沈无疾又道：“虽如今失踪的只是些暗娼，可那药是个荒唐玩意儿，试到下辈子也试不出成功的。到时暗娼抓完了，就是乞丐，逐步就到了明面儿上，叫人察觉了，东厂必得挨骂。”

何方舟点头。

两人说完正事，沈无疾话锋一转：“你和那姓明的是怎么一回事儿？”

何方舟一怔，欲言又止，竟没立刻否认。

沈无疾心中一惊，急忙道：“你来真的？”

何方舟别过头去，道：“我有分寸。不该让他知道的，绝不会泄露丝毫。”

沈无疾气急反笑：“现如今咱家是跟你说这事儿吗？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年他为了给金玉出气儿，闹遍了京城权贵女眷，还是你和咱家负责此事，你给忘了？”

何方舟不说话。

沈无疾恨铁不成钢：“还不乐意咱家提？咱家不提，他就不是薄情寡幸、风流浪荡之徒了？”

何方舟总之就是不说话。

沈无疾道：“你不说话，就是心虚！”

何方舟忍不住道：“也可能是不想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