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侄子(1/2)

此话一出,众臣皆惊。

就连历来沉默、就跟个透明人似的安王,也蓦地抬头,错愕地看向燕正源。

在此起彼伏的“什么”“怎会如此”“三殿下何来的孩子”声中,燕正源神色从容,细细说起:“去年夏时,有人找到末将位于北疆的府上。”

陆明煜自上而下看他,眉尖微微拢起。

他虽然早就知道此时,可当下,他的错愕不比任何人少。

不。比起错愕,陆明煜心中的“茫然”还要更多一点。燕家为何忽然说起此事?是从燕云戈那里知道他已经知晓此事,如今想告诉他燕家井无反意吗?

可燕家心里若是没鬼,当初为什么不把三弟之子的事情报上?

短暂的惊诧后,陆明煜迅速冷静。

他做出才知道这件事的样子,和燕家相互心知肚明地演戏:“哦?还有这等事。”

燕正源答:“正是。那是一对老夫妇,护着一个年轻妇人,而年轻妇人又带着一个不过一岁多些的孩子。按照他们的说法,老夫妇是一对渔民,而年轻妇人是他们的女儿。

“三年前,他家的女郎曾遇到一位‘贵人’,由此有了身孕。待到孩子出生,那位‘贵人’迟迟不去找寻,女郎一家便拿着‘贵人’给的信物,一路北上,找到燕府。”

听完这段,臣子们的神色又有变化。

不用说,燕正源这会儿提到的“贵人”只能是三皇子。三年前,时间也对上了。可三皇子当时南下,可是要去治水的。如今再听,他治水之余,还颇有闲情逸致,去与民间女郎谈情说爱?

便是陆明煜,也未想到就燕正源能讲得这么直白。

他眉尖跳了一下。九阶之下,燕正源已经忽略掉不同人的神色,继续道:“此事关乎皇嗣,太过重大,末将一家不敢擅做决断。便将人先安置在府上,再派人往南,调查这家人的来历。如今总算有了结果,各样人证、物证都能对上。那孩子果真是三殿下之子。”

说到这里,燕正源话音中有了几分哽咽。

他蓦地直视陆明煜,道:“如今云戈已经去接那孩子了。想来五月之时,小殿下便能入长安。还望陛下给小殿下做一回主,让这孩子入三殿下名下!”

随着他这句话,一众武将像是事先演练好的一样,同时朝陆明煜拱手,道:“还望陛下为小殿下做主,让小殿下入三殿下名下!”

十数人一同讲话,一时之间,声如雷霆,隆隆砸在众人耳中。

按说臣下直视天子是僭越,但此刻,陆明煜没有降罪于燕正源。

相反,他与燕正源对视,细细分辨着年迈将军面上的每一丝神色。

燕正源脸上唯有坚定,没有一丝踟蹰。

他笃定陆明煜不会、不能拒绝。

那可是他三弟唯一的儿子,他敢冒着背上“不悌”之名的风险,拒绝燕家合情合理的要求?

再说了,就像陆明煜此前想过的那样。不到三岁的孩子,自然是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把这么一个小孩儿接回京城,放在眼皮子底下,对陆明煜来说该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他完全没必要摇头。

就这样,与燕家此前所想一致,天子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说:“竟有这等事。燕将军说已经查过那孩子的来历,朕自是信的。不过,所谓人证、物证……”

燕正源说:“也已经在来长安的路上。”

“好,”陆明煜的神色淡下一些,“那朕就等他们进长安。倘若真是三弟的孩子,自然要上玉牒。”

有他这句话,武将们又道:“谢陛下隆恩!”

陆明煜听着,眼皮颤了颤,心想:一定还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

面上则还是从前神色,说:“起吧。”一顿,看出朝臣们再无其他事,朝李如意的方向看了一眼。

李如意会意,高声道:“退——朝——!”

随着这句话,天子先走,诸臣后出。

一直到回了福宁殿、批了半个时辰折子,开始喝今日的山楂汤,陆明煜的心情依然无法平静。

他反复思索着燕家所作所为。燕云戈离开长安,便宜侄子即将归来……燕家是想要他麻痹大意吗?用一句“当时正在调查”就想让陆明煜不追求他们长达数月的瞒而不报?别的不说,要真是这样,燕云戈大可以把话和他说清楚,何必那么吞吞吐吐!

既然这样,燕云戈出长安的行为,就显得很耐人寻味了。

想到这里,陆明煜抽出一张白纸,开始默写各方军队的分布。

早前父皇把燕党所有将领召回京城,再将过去的燕家军打散。仅留三分之一继续守卫边城,余下三分之一则分散到了西南、东面沿海等地界,防的就是燕家拥兵自重。

天长日久,昔日战无不胜的燕家军会变成农夫,变成猎人,变成其他人手下的寻常兵卒。

这是软刀子杀人,所有人都知道,可燕家无法抗旨,只能遵从。

如今过去三年多,不到四年。“分化”的时间远远不够,不说仍然留在北疆的士卒,恐怕被分散出的那些人里也有至少五成仍听燕家号令。

如果真的走到最糟糕的一步,要如何应对?

从郭信的性子来看,“乱臣贼子”的罪名根本不被燕家军放在眼中。他们私下里恐怕早把“狗皇帝”一类话当做寻常,就连燕云戈……

陆明煜腹中又有抽痛。

他没再叫太医,而是左手捂住小腹,右手继续握笔往下书写。

年轻天子的面色愈发苍白,唯有唇间多了被咬出的血色。

他第一次觉得,也许自己还要感谢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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