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纯真（1/2）

“静静，别忘了冰箱里的雪糕。”林磊在身后提醒着，我回头接过雪糕，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家。

两分钟后，我气喘吁吁地站在家门口，手扶着膝盖顺了顺气儿。

屋子里传来大人们的声音，人好像还不少，其中就有林磊妈妈那辨识度极高的声音。弟弟跌跌撞撞地走出来，看到我手里的雪糕，兴奋地挥舞着胖乎乎的小胳膊。

我把那个冻得很瓷实的大头娃娃雪糕拆开来，塞到弟弟手里，叮嘱他慢慢吃。

“哎呀，静静你回来了。”林磊妈妈出来，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我走进家门，看到奶奶坐在炕上，她老人家低着头，对着红木床头柜上的观世音菩萨像双手合十，嘴里默念着模糊的词语。

“妈，怎么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妈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手里提着一只鼓鼓囊囊的行李包，神情疲惫又焦急。

她蹲下来摸摸我的头发：“静静乖，在家里照顾好奶奶和弟弟，妈妈要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零钱我放在床底下了，你想吃什么就去小超市里买，不过记住别再吃雪糕了，容易闹肚子。”

我点点头，仍旧问道：“你要出去做什么呀？”

我妈摇摇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拎着那只行李包走到门口。

薇薇的爸爸开了一辆敞篷小货车，车门打开，我妈坐进了副驾驶，她隔着车窗朝我挥挥手。

车子远去，我看到薇薇的哥哥赵飞以及我二叔，还有村里的几位叔叔们都坐在后面的车厢里，他们无一例外都很严肃，看上去甚至有点吓人。

弟弟拿着雪糕走到我跟前，白嫩的脸蛋上沾满了巧克力色的奶油：“姐姐，吃……”

此时此刻的我真的没有什么胃口，心情乱糟糟的，我破天荒地伸手抹掉了弟弟脸上的奶油，摇摇头说：“我不吃了，浩浩自己吃吧。”

晚上，我躺在奶奶的炕上，心里担忧得不得了，从大人们异样的神情举止中能够感受到一些危险的信号。

该不会是我爸爸出事儿了吧？我越想越害怕，攥着床单低声抽泣着，怕奶奶看到后更难过，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我的爸爸是一名普通的货车司机，工作很辛苦，可他从来都是很乐观开朗的样子，常常讲笑话逗我们开心，就像个顽皮的大孩子，最近几天他拉着一车可乐去了隔壁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爸爸答应了回来后给我带好吃的，可是现在我什么零食都不想要了，我只想要爸爸快点回家。

“咚咚咚”外面有人在敲门。

我从炕上跳下去开门，是薇薇的妈妈，她端着一盘热乎乎的肉包子：“静静呀，你们晚饭吃了没？尝尝阿姨做的包子吧，白菜猪肉粉条馅的。”

我接过那盘热包子：“谢谢阿姨。”

“跟我还客气什么呢，快拿进去叫弟弟和奶奶一起趁热吃了吧。”

“嗯。”

白菜猪肉粉条包是我最爱吃的包子之一，放在平时我能一口气吃掉三个，可是今晚我只吃了一个就实在吃不下了。

人在心里有事儿的时候，总是烦躁不安，万千种情绪堆积到心头，很容易就会崩溃，更何况我只是一个不到七岁的小孩子。

奶奶把弟弟抱在怀里，沉默地看着菩萨的塑像，墙上的时钟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每一声都那么响亮，重重地砸在我的耳朵边上。

天真烂漫的弟弟傻乎乎地笑着，肉包子啃得到处都是，他从奶奶怀里挣脱，坐在电视机前看起了动画片。

*

薇薇坐在桌前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菜，把青菜一根根挑出来放到空盘子里，她很挑食，只喜欢吃肉，对蔬菜一律不感兴趣。

家里的座机响了，妈妈黄淑雅起身去接电话。

薇薇竖起耳朵，她听到妈妈的语气不是很乐观，隐约间提到了一些在她看来很恐怖的字眼：医院，车祸，受伤……

“是爸爸打来的吗？”

黄淑雅坐回餐桌，点点头，接着有些生气地质问女儿：“你怎么又把青菜挑出来了？！你这样很容易营养不良。”

薇薇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她悄悄地把青菜盘子藏到妈妈看不见的地方，着急地问：“静静家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爸爸和哥哥都很着急的样子。”

黄淑雅叹了口气，“小孩子家的，问这么多干什么，快吃饭吧。”

林磊家的二层小楼终于亮灯了，她二姐林岚今天从寄宿学校里回来，妈妈刘巧歌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傍晚那会儿大部分时间都在李安静家里待着，耽误了做饭。

客厅里的电视被关掉，林磊自个儿窝在沙发上又转起了魔方。二姐林岚趴在书桌上写作业，圆珠笔落在作业本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二磊！”林岚放下手中的笔，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

林磊受到惊吓，但一点都不害怕，仍旧保持着淡定的模样，她默默捡起掉在沙发底下的魔方。

“你能不能别制造噪音了，还让不让人学习！”林岚罕见地发了火，但温柔内敛的初中生林岚即使是发火，也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林磊在心里嘀咕着，却也不敢反抗，她还是很喜欢自己这个三好学生二姐的，老爸常年在外打工，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大姐林蕊在外地读大学，老妈没事儿就去打麻将，也只有二姐林岚经常陪着她，有什么好东西也总是愿意分享给她。

“吃饭了！”刘巧歌女士端着一大盆排骨炖土豆走进来，“二磊，别玩了，快过来帮忙收拾桌子。”

林磊蹭地站起来，随手抄起沙发上一本很厚的书垫在桌子上。

“你这丫头，没长眼吗？这可是你妈我的命根子……”刘女士咆哮道，唾沫星子在空气中肆意横飞着。

林磊赶紧拿走那本《麻将宝典》，从茶几下拿出专门的餐垫子铺上。

“岚岚，过来吃饭吧，吃完再学习嘛。”刘巧歌女士换了温柔的语调，无比怜爱地看着让她自豪的二女儿林岚。

林岚戴着耳机在写作业，那首《盛夏的果实》已经被她循环了将近一百遍。

三个女儿里面，就属二女儿最乖巧，最让刘巧歌省心，也最体贴；老大林蕊从小跟着爷爷奶奶住，基本上是由二老抚养长大的，和自己亲爸亲妈之间总有些生分；老三林磊生下来就是个怪脾气，一点女孩子的样儿都没有，不爱穿裙子，不爱留长发，成天留着小寸头，跟一帮男孩子打架斗殴，现在大了一点倒是不打架了，可家里家外总是板着一张脸，见谁都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很不满意。

林岚就不一样了，她长相随妈，皮肤白皙，淡眉毛，大眼睛，性格又随了爸爸，待人接物礼貌温柔，学习成绩更是好到没话说，回回考试都是年级第一，特给刘女士长脸，她在外面打麻将的时候逢人就夸自己的二女儿是多么多么优秀，以至于牌友们差点儿忘了，她家里还有一个不讨喜的三女儿。

排骨炖土豆是林岚的最爱，刘女士夹起一块排骨笑眯眯地放到二女儿碗里：“岚岚，你最近学习太累了，多吃点儿，补补身体。”

“谢谢妈。”林岚一边吃着排骨，手边还放着英语单词书，连吃饭的空隙都要用来学习。

林磊默默地吃着锅里的土豆块，她跟赵薇薇不一样，对肉类食物没有特别大的执念，吃多了还觉得有些腻味，她最喜欢的食物是土豆，这一点刘女士倒挺满意的，觉得老三还挺好养活。

“二磊，你马上就要上二年级了，别整天只顾着玩，也向你二姐学习一下，列个新学期计划表，把时间好好规划一下。”刘女士在饭桌上开始了二次教育。

“哦。”林磊口头上答应着，做不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反正刘女士打起麻将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咚咚咚”赵薇薇过来串门，手里拿着自己最心爱的洋娃娃，她跟刘女士打了个招呼，朝林磊使眼色。

“妈，我吃饱了，出去一趟。”林磊迅速扒了几口饭，放下碗筷。

“就吃这么点儿？”

“我也不是很饿，下午吃太多零食了。”林磊摸着鼓鼓的肚子说。

刘女士脸上不悦：“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少吃零食少吃零食，那不能当饭吃啊！里面加了多少添加剂和色素呢！下回吃饭前别吃零食了。”

“好的，妈我知道了。”

林磊拿着自己的魔方跟着赵薇薇走出门，俩个人沿着月光下的乡村小道快速迈着小碎步。

赵薇薇很担心：“好像静静的爸爸在外面出车祸了，我爸刚给我妈打电话的时候有提到。”

“啊？车祸严重吗？会不会……”林磊用小手捂住嘴巴，不敢说出自己想象中那个最坏的结果。

两个小女孩得知好朋友的处境后都有些担忧，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们牵着手来到好朋友家门口，轻轻地叩了叩门环。

*

我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心里特别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一个骨碌爬起来，穿着小背心走到门边上。

我妈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所以我长了个记性，先问了问：“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