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爱是最锋利的刀(1/1)

婚后俞笙婉接的第一部戏,并没有坚持她以往选戏的标准,此次她挑的那个剧本不文艺,不小众,不低调,实在就是一部司空见惯的吵吵闹闹的商业片,导演是个商业片老手,十分媚俗,趣味也不高,又极其擅长炒作自己的东西,这个选择与俞笙婉以往的风格反差太大,众人十分不解。

开机仪式上,自然有记者高调地谈起来戏路改变的问题,俞笙婉全程一直负责微笑,只有在被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淡淡说一句:“拍这部戏薪酬多呀,又不必考虑票房,没办法,人人都在经济危机。”

看似一句玩笑话而已。毕竟,在经历了那个令城中无数女人艳羡的豪门婚礼以后,人们是无论如何也要开始相信,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俞笙婉,不必在红尘中跌爬滚打,一点点人间烟火气也无,在所有人的眼中,命好的女子,比如说俞笙婉,只需要安安静静,将那美人故事的大团圆结局,兜兜转转,演绎个遍就足够。

事实上,她却是说了实话。

那个晚霞绚烂的傍晚,俞笙婉坐在游乐场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小唐糖已经结束玩乐跑至她身边,抱住她的膝盖,仰着脸甜甜地叫她,“小婶婶,我们回家吧!”手边的报纸翻开的那一页,是俞笙婉从来不去关注的财经版,实在是因为无聊,才会随手翻阅,于是她看见那个新闻。

江昊年从来没有以这样的新闻噱头出现在主刊上,俞笙婉立即在心里算一算时间,按照惯例,此时他差不多应该结束了每年一度的在英国南部举行的帆船比赛——那个必须上得福布斯榜的贵胄才会参加的比赛,他自己的帆船如期烧完一大笔银子,或许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因此他此刻应该正在地中海某个小岛上享受着日光和美人的假期吧?

那枚人间浪荡的寻欢客,如何也不至于沦落至报纸上描述的这般光景。呵,健康问题,股票暴跌,资产缩水,合资者的背弃,财政和信誉危机……俞笙婉的视线久久停留在那报纸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此时江昊年并不轻松的处境。

报纸上附着的是江昊年的旧照,黑色西装,衬衫也是深色,扯眉,不笑,疏慢的样子,像一株古梅,老瘦而又奇峭,古淡而又萧散,全身散发着内忍又凌人的气势。

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直到全身冰冷,在极度紧张的心情下开着车回家,握着方向盘的手止不住打颤,唐瀚没有回来,不久打了电话给她,晚上有应酬不能一起吃饭。

那晚唐瀚回来后,俞笙婉已经睡着了,床很大,她却只缩在一角,很小很小的一团,把被子的边角枕在头下,眼睫很长,闭起的时候会卷翘起来翻上去,呼吸的时候一颤一颤,愈发楚楚动人。唐瀚扯了领带,衬衣上也松开两个扣子,仍旧觉得这个夜晚真是燠热无比,他坐在床沿俯着身子看了俞笙婉很久,借着光线昏暗的床头灯,看着在睡梦中也轻蹙眉头的新婚妻子,忍不住伸手过去抚一抚她的眉,想要将那微微皱起的一个“川”字抚平一般,却终究只是轻轻触了一下,便收回了手,低下头在她眉心印上一吻。

俞笙婉似乎放下防备一般,眉目渐渐舒展起来,原本压在脸下的手掌放下来,手中攥着的一枚莹润的玉石落到床单上,上好的蓝田玉在灯光下静静散现出它特有的那种洁净的骨瓷蓝,唐瀚猛然觉得晚上喝进去的酒气逐渐涌上来,他定了定神,压制住那股不快的感觉,将那方印信拿至眼前。

篆书,他却一眼认出印章上的几个字。

学圃未如君。

渐渐地,他的眼中浮起一层细细碎碎的寒冰。

“她或许并不爱你。”那个暴雨之夜,江昊年对着他扬起眉,嘴角泛着冰冷的笑纹,他的声音很冷静,被那漫天的风声雨声衬托得更加斩截。

唐瀚关上灯,将那枚印信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俞笙婉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般关注股市和财经新闻,事情的始末也渐渐在眼前明朗起来,没有多么复杂,不过是陆雅言联合起任子谦,摆了江昊年一道。

舆论立刻轰轰烈烈地争相报道,恨不得添油加醋把这豪门内深似海的故事写成一出TVB的台庆大戏,只是整件事情的主角江昊年却一直游离于媒体的视线之外,任是再精明的记者也抓不住他一丝影子。在他的公司内部已经重新洗牌,陆雅言顺利取代江昊年入主公司第一把交椅的时候,江昊年依旧没有出现。

俞笙婉明白,江昊年不至于因为这个公司的易主而销声匿迹,她很清楚这间公司只是他资产中干净的那一部分,狡兔三窟如他,不会因为这点失利便被置于死地。

倒是陆雅言主动请俞笙婉去喝茶,约在她那间小小的咖啡厅,陆雅言永远都知道在什么样的场合要有什么样的表情,穿什么样的衣,滴水不漏,连一丝破绽都没有,她静静坐在那里等俞笙婉推门进来,脸上一直保持完美得体的笑容。

侍者端来红茶,红褐色的茶水在白瓷的杯中静静散着清雅的茶香,是熟悉的故人味道,俞笙婉并不能猜测到陆雅言的用意,她看着旁边墙上挂着的油画,等待对方开口。

“笙婉,你已经见过小可了,”并不是疑问的口吻,陆雅言说的相当肯定,甚至非常坦然,“是,你应该已经猜测到,小可的那件事,从始至终,都是我的安排。”

俞笙婉不说话,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呵,一切不过始于一个女人无力并且病态的爱罢了,”陆雅言唇边扬起一抹苦笑,俞笙婉这才发现原来岁月并没有厚待哪个女人,连永远优雅从容的陆雅言的眼角,也已经开始长出细纹,“笙婉,我不能容忍那个男人对你的宠爱,我不能容忍你继续住在江宅,不能容忍那一大片橙色的海芋花见证的是他对你那百无一用的深情……所以,我只能设计一出拙劣的戏码,让你离开……”

“我一直以为你不爱江昊年,你离开他以后,过得那么潇洒。”

“笙婉,你知道,有这么一种情况是……良辰美景,度日如年……”

自从见过小可以后,俞笙婉回去后曾经细细推敲过她们见面时候的每一个细节,结果让她震惊不小,当年那一桩事情,或许是她误会了江昊年。可是她并未猜中全部,起码她没有想到会是面前这个清雅端庄的女人。

俞笙婉笑了笑,“陆姨,江昊年并不爱我。”想了一下,又说,“他不止一次拒绝我。”

陆雅言的表情似笑非笑,眸底一抹潸然的泪色却出卖了她的心,“爱有很多种,笙婉,等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许便会懂得,耳鬓厮磨是爱的方式,远远守护更是爱的极致,比起前者,后者更大胆,更痛苦,也更狂热。呵,笙婉,江昊年这一生,如果他有过一点没有被耗尽的激烈情感,那统统都是属于你的。”

俞笙婉喃喃否定,“不,陆姨,这不是真相……”自己何尝没有经历过那般激烈的无处可逃的情感,她躲在自己的世界里,藏无可藏,满满的情绪几乎要倾泻出来,挣扎着可是却看不见对方的脸。

他于她而言,永远是不可得的那一个。如那要亮起来的黎明,如那要暗下去的黄昏。

“原本以为,江昊年爱的是你的母亲,后来我才知道,俞阳子小姐不过是和我一样的处境罢。这世间哪里有什么最凶狠的武器,爱才是最锋利的尖刀。”陆雅言的抬头看着俞笙婉,眼神复杂,“笙婉,你到底如何迷了他十几年……”

“陆姨,你到底想做什么?”

“笙婉,不是我要做什么……事实上,江昊年的财产有一部分都作为嫁妆赠与了你,还有在瑞士银行的一大笔钱,二十年的存期,也是属于你的。他似乎在很早前就有了颓意,在顶峰站了那么久,高处不胜寒,到底会觉得厌倦。江昊年在南非的钻石和军火生意,一早已经交由其他人接手,我和子谦取得的,不过是国内他一间公司而已。”陆雅言的视线也落到墙上那幅香艳的画上,声音落寞,“笑笑的死对子谦打击很大,江昊年也很清楚,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他迁怒于笑笑,让笑笑十年内不准回国,那么,笑笑也不会因为迷恋那个男人而客死异国……笙婉,有什么办法呢,笑笑是子谦的独生女儿,一下子便没了,总是会让人伤恸不已的。”

墙上的画依旧是那幅临摹的《秋千》,法国画家弗拉戈纳尔的布上油画,华丽的洛可可风格,画笔落处,尽是美丽的花园和繁茂的树丛,光线明亮柔美,格调却不甚高雅。呵,简直就是一幅偷情的写真。年老的丈夫在很远的地方为年轻的妻子拉起秋千的绳索,而高高荡起的秋千上,美艳的妻子正在和脚下的年轻男子眉目传情,女子兴奋地高高抬起腿,哪怕踢掉了脚上的鞋子,而她远处的丈夫对此却一无所知,整个香艳的场景,只有花园里那一座小爱神雕像全程见证。

俞笙婉记得,江昊年的书房里也有这一幅画,十八世纪的作品,原来在旧时的人便有这样的勇气表现不雅,原画据说是在伦敦的华莱士收藏馆,可是艺术品这样的东西,总是赝品太多,就好像一个人,可以有无数面数一般,真正的那一个本相,没有几个人能说得清看得到。所以,俞笙婉曾经无数次暗想过,以江昊年那吹毛求疵的性格,在他书房里放着的那一幅,未尝不是弗拉戈纳尔的原作,这样的想法在她看到江昊年赠与她的嫁妆里那几幅毕加索的真迹的时候愈加被肯定。

只是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江昊年的房间里要挂这样一幅画,一挂就是很多年。曾经她因为好奇,还专门去查过这画背后的故事,结果发现这只是当时一个贵族的年轻银行家订来用以在上流社会炫耀自己这段“曼妙”的经历而已,除了画家高超的技巧外,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仔细赏鉴的东西。

陆雅言看着那幅画看了许久,她说:“你看,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那个暮年的老男人把自己心爱的少女,用秋千这样浪漫的形式,送到了她的爱人身边。呵,就好像西方的童话里,小小的拇指姑娘,被水流托向幸福的彼岸去……”说完,她轻轻叹了口气,“笙婉,子谦的意思是,江昊年的公司他并不打算维持,如果你想接手,倒是可以商榷。”说完,她说了一个数字。

实在是一笔很大的钱,因为这个,俞笙婉再度复出接戏。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快要完结了,虽然它到现在还是很冷的文。

我也不知道一直以来一直关注它的人有几个,不管有没有,都要谢谢你们。。。

新文不久后会发,《准拟》也攒了一些存稿,希望你们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