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钻石与婚姻(1/1)

俞笙婉婚礼的余温在S城一直持续了很久,城中人还在乐此不疲议论她婚礼上出现的那些豪华车队与身份豪奢的到场来宾时,她却不得不开始正式面对婚姻带来的种种零星琐碎的事情。

唐瀚的确如笑笑说的那样,出身显赫,家里富贵而又不外显。父亲居高位,身份复杂且隐私,俞笙婉并不会经常见到唐瀚的父亲。倒是唐母苏卿旋,那个雍容清雅的美妇人,在看向笙婉的目光中总是有隐隐约约的挑剔。

一次,俞笙婉下楼喝茶,穿着软底的拖鞋,声音很轻,刚迈了两个台阶便听见苏卿旋打电话的声音,声音并不大,又是吴地口音,软软糯糯的,如果不理会说话的内容,听上去是十分动听的,“新媳妇?呵,哪里有外人看到的那么风光哟——没有娘家人呢,出身也不清不白,听说之前还接受过某个老教授的馈赠。是呀,从前没嫁来的时候我还是她的影迷哩,电影戏剧没漏过一部……也没办法,儿子喜欢,我们做父母的……”

俞笙婉愣在那里,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转身回房间的时候,突然听见底下一个小小的稚嫩的声音扬起来:“你是谁啊?干嘛偷听奶奶讲电话?”

这声音突然横过来,又端着盛气凌人的架子,让俞笙婉始料不及,低着头看下去,才见到客厅沙发上坐在苏卿旋身边的小女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皮肤很白,脸又小又尖,一对大眼睛正对着她横眉怒目。

俞笙婉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丸子,却见唐瀚正大步从外面走进来,小女孩一看见唐瀚,立即把刚刚的不快忘得干净,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下来,对着唐瀚冲过去:“爸爸!”

纵使教养再好,俞笙婉此时也做不到继续微笑保持优雅,可是她也没有七情上脸显出不快来,她只是轻轻瞥一眼唐瀚,便转身上楼。

苏卿旋却叫了她:“笙婉,你过来。”语气有些严肃,她平时对俞笙婉并不和善,但是也不刻薄,婆媳之间疏淡地相处,倒也一直相安无事。见俞笙婉并没有理她,仍是径自上楼,苏卿旋并不能维持好端庄,在不失态的姿势下,她的声音加重:“笙婉,我在叫你。”

唐瀚把扑在自己怀中的小女孩放下,走到母亲身边:“妈,笙婉她误会了。我上去看看……”

“等等,”苏卿旋挥一挥手,“唐瀚,你最近休假是不是休太多了?你还有没有纪律观念?”

唐瀚顿住,他转身盯着母亲看了一眼,语气很冷淡:“妈,不如这样,我和笙婉搬出去住好了……”

还没说好,苏卿旋手上的一杯茶一下子被打翻在地,有仆人立刻过来想要清理,被她制止,她气得手指发抖,“好,你们搬出去住好了!要不要我现在打电话给你大哥,让他给你提点建议……”唐衍当初也是在惹得父母盛怒以后,搬了出去。

一直站在那里的小女孩此时跑到苏卿旋身边,小小的手掌轻轻盖在对方的手上,她垂着头,眼睛却扬起来,“奶奶,你不要难过,你还有唐糖陪你。”

唐瀚轻推开房门,看见俞笙婉正坐在榻榻米上给一个水晶瓶插花,他走过去,对方也没有抬头,眼神都在桌上放着的一从花上。

“笙婉,刚刚的事情有些误会。那个小朋友,是我大哥的孩子,唐糖,之前她一直跟着我大哥在香港,这两天刚回来。”

见俞笙婉并没有什么反应,唐瀚坐下来,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从花束里挑出粉色的长茎玫瑰,细细地修剪枝叶,认真插入瓶中。“唐糖的妈妈,就是那次吃饭的时候,那个餐厅的老板娘,我哥哥爱那个女人,却因为一些原因,他们并不能在一起……”

这时,俞笙婉的目光才从花束上收起来,看一眼唐瀚,她了然于心,“我明白,并不是仅仅凭借相爱就足够的,婚姻,总是要参合些门当户对的东西才行。”说完,她垂下眼,继续拨弄面前的花,“唐瀚,你不要在意,我能够理解。”

“唐糖看到我身边有其他女人的时候总是会使坏,跑来叫我‘爸爸’,所以今天……笙婉,你笑了……”唐瀚看着俞笙婉唇边蔓延的笑意,同以往她面对媒体时露出的那些标准的微笑完全不同,此时她整个眼睛里都是璀璨的笑容,像是繁星一下子点缀起整个黑墨般的苍穹。

“唐瀚,我已经不生气了,小女孩玩的把戏,我懂。”俞笙婉也有过小女孩的时候,她的童年更是在无数人刻意或者无意的监督审视的目光注视下度过的,听了唐瀚的解释,她一下子就了解并懂得了刚刚小女孩傲气背后凄怆的背景,小唐糖不能见妈妈,而俞笙婉自己,更是从来没有见过爸爸的样子,她们本质上是一样的。

都是在浓墨重彩的大背景下却依旧彳亍的小人物罢了。

与孤单为伍,与寂寞相处。

所以难得的一丝温暖,也因为这样的失重的生活,而变得亮烈如同万丈日光。一旦得到,便不愿松手。

唐瀚这才展眉,“笙婉,你可以考虑一下度蜜月的地点。我正在申请长假,应该快批下来了。”唐瀚是军籍,具体做的工作俞笙婉并不清楚,她知道和部队扯上关系很多事情总是要有程序方面的强制约束,所以她不愿多问。

“地点可以随意选择吗?”

“嗯……”唐瀚想了一下,说:“最好是在国内,上次出国,我暂时被间接禁足。”

结果,刚一说完,像是突然触碰到了禁忌,两人都不再说话。房间里的粉玫瑰静静散发着迷人的清甜味道,唐瀚看见自己新婚的美丽妻子眼中渐渐泛出泪点,然后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下来。

唐瀚上次出国,动用的纯粹是私权,那时候他手中有一个重大的涉及国家机密的项目,整个人理应处于高度警戒的状态,尽管如此,他还是擅自假借了父亲的权力,跟了一个官方的考察团去了欧洲。

只因为俞笙婉在那里。

他去找人办手续的时候,对方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子弟周景明,看到一贯沉稳谨慎的唐瀚此时已经有些乱了阵脚的意味,周景明忍不住提醒他:“你应该知道目前你擅自出国会有什么后果吧?老爷子知道了怎么办?……怎么突然就屏不住气了?”

“那又怎么样?”唐瀚挑眉,翻翻手里的一沓文件,满不在乎那所谓的后果,“什么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就仅仅是为了一个女人?”周景明瞪大眼睛,简直相信不能,“唐二公子,从小到大,你什么女人没见识过!”

唐瀚抬起眼,闪电一般地扫了对方一眼,“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呵,”他扯出一抹笑,回味一般地,慢慢说:“人这一生,总是要为某个人孤注一掷一回,才会甘心。”德行上没有过亏损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哪一个人才是自己这一生中最值得善待的人,唐瀚正是因为遇见过不同的女子,五彩六色,繁复缤纷,看过了太多,经历过太多樽俎折冲的势不可挡的□□以后,在面对这一个如雪纯白的女子时候,他格外想要去珍惜。

平心静气,甚至是无欲无求的珍惜,珍惜并且善待。

那时候俞笙婉刚刚答应了唐瀚正式的求婚,并且微笑着接受了他的戒指,钻石很大,她的手指又细又软,戴上戒指总让人觉得不堪承受,她举着手,对着光仔细端详着那一枚戒指,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却让唐瀚哭笑不得:“那么大的钻石,不会是假的吧?”

“应该不会。”唐瀚忍住笑,也一本正经回答她。

“那就算真的喽?”

“是。”

俞笙婉眼一斜,立刻兴致缺缺,“真土,像是麻将牌。”这下唐瀚真是无话可说了。

麻将牌是亦舒的比喻,那几天她和唐瀚说她在读书,唐瀚好奇拿过书来一看,原来堆积很高的一叠都是亦舒的小说。唐瀚倒是没料到她会拿小说里的话来开他玩笑,却让她整个人立即生动活泼不少,他也不在意那玩笑话,看着她把戒指从这个手指套到那个手指上,一圈带下来,终于又戴回无名指上。

花园里微亮的晨光照得俞笙婉整个人非常明丽,她披着一条任笑笑上次回国给她带的意大利手工披肩,彩色底纹配搭暗色的刺绣图案,很古老的图案,好像是久远的石器时代,男人□□着身体弯弓狩猎,又粗野又现世,却非常衬她此刻慵慵懒懒的气质,头发依旧很短,松软地贴在两颊,脸又显小一圈。她身边有雪白色鸽子簌簌地展翅飞向广阔无垠的碧蓝天空,也有晨练的老人穿着宽松的白衫神色端凝的在不远处专注打着太极。

没有人事来纷扰这一桩浓重却并不隆重的求婚。

晨曦的人间有一种极大的盛世的丰盈感。

这时,俞笙婉抬头,仰视着对面修长挺拔的唐瀚,表情很认真,“婚礼伴娘,可以请笑笑来做吗?”

“当然可以,任小姐当伴娘,我会很荣幸。”

俞笙婉笑,“还好我有笑笑陪伴——不过,她知道的话一定会提早好久订礼服,然后立志要打扮得比我漂亮,抢尽风头才好。”

“任小姐本来就很美,并不需要太多装饰。”

“笑笑才不理会这些呢,她一定会盛装出现的。”俞笙婉笃定。

唐瀚看着她认真肯定的表情,歪着头,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知道,此时她已经对自己完全不设防了。于是心里一动,忍不住想上前抱一抱她,于是他便过去,一下子拥抱住她,抱得很紧,俞笙婉有些吃痛,却没有表现出来,唐瀚微微俯身,下颚贴在她的肩上,持续很久,却两两无话。这是除了那一次唐瀚扶起她后,两人第一次靠得那么近,彼此的心跳都能感知到,生生相惜一般。唐瀚心里疑惑,原来自己的心竟然可以这样容易填满,它那么小,一个拥抱便已经可以使自己这样满足。

可是,那场震动整个S市和娱乐圈的盛大婚礼并没有出现任笑笑半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