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番外四 瓜瓞绵绵(1/2)

等林府的车马消失在视线尽头,黛玉才拿出帕子,自己擦干眼泪,用还哽咽着的声音说:“好。姐姐答应我了,可不能骗我。”

王熙鸾还是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放心吧。”

送走林海贾敏,又送走了王子腾温瑛和王仁李纨,王熙鸾和贾瑚又恢复了从前的生活。

林府只余下些看屋子的下人,王熙鸾和贾瑚沐休不必再去。而定安公府里,杜云华当家主事,贾瑚不必去拜会岳家嫂嫂,王熙鸾也不用专择休沐郑重过去,只要偶尔有时间去坐坐,和嫂子们说几句话罢了。

休沐日终于能空出来,王熙鸾挑了一日,听养在靖宁公主府的女孩儿们各自择了青鸾园内喜欢的住处,又择吉日,让她们搬了进去。

这几个女孩儿里,最大的是薛宝钗,年已九岁,余下依次是八岁的贾迎春、六岁的林黛玉,和五岁的贾探春与史湘云。

贾瑚如今也住在靖宁公主府内,薛宝钗贾迎春年岁渐长,女孩儿们再住在飞鸾殿后的院内便不合适。王熙鸾和他夜里时常有些动静,也不好叫小姑娘们听见的。如此一搬,正是两相便宜。

女孩儿们搬到园内后,每日晨起在薛宝钗处一同吃早饭,饭后先到飞鸾殿外问安,若王熙鸾在,便入殿内说话,若不在,便再一同回园内上课。

上午琴棋书画,下午习武,每隔五日休息一日,先生们都是打着灯笼难寻的好先生,园内四时景色皆美,又有许多姊妹相伴,女孩儿们在园中的日子甚是惬意。

黛玉三四岁时便跟着王熙鸾王熙凤住,早已住熟了。她父母虽然南下,可兄姐都在,没过多久,便将想念父母之悲意淡了不少,一心读书习武,好将来能同其姐王熙鸾一般有所作为。

*

自四月陛下给文清长公主和温修昀赐婚后,工部便加紧建造文清长公主府。

入了夏,宫中择定婚期,定于八月十九日文清长公主出阁。日子虽紧,但文清长公主和温修昀皆已是二十岁的年纪,紧着些办并不显得急迫。

在温修昀和明从寒成婚的前一个月,荣国公府东院里,秦可卿被诊出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王宜和大喜,命给太医送了极厚的诊金,又不住的念佛。

媳妇有了身孕,可见珠儿的身子真的已经大好了。

她心中极喜欢,拉着秦可卿不知嘱咐了多少话,又严命人好生服侍,一时忙完了,想起还没把好消息告诉贾母,又赶着命人去回给老太太,这可是老太太亲生的头一个重孙子,让老太太也喜欢喜欢。

王宜和一个就把秦可卿身边的事揽住了,贾珠在旁只是高兴,他插不上话,却留意着王宜和的神情,见王宜和是真心喜欢,也暂放下了心。

母亲从前便觉可卿出身太低了些,如今他身子好全,明岁便要南下再次下场,若得功名,母亲把旧事重提,弃嫌可卿的出身,又是一桩麻烦,且岂不伤了可卿的心和她在族里下人面前的脸?

如今可卿有孕,待明岁生产,不论是男是女,母亲有了孙子孙女,总会对可卿更好的。

这日之后过了两日,王宜和忽把贾珠叫到屋内,屏退众人,要和他单独说话。

贾珠心内计定,若王宜和要再拿秦可卿的出身说事,他必要劝回王宜和的心意。

他与可卿成婚四载,可卿在他最难的时候成了他的妻子,四年来对他无有不尽心的,他既好全了,就该报答可卿,好生护着她才是。

但贾珠没想到,王宜和要说的并非秦可卿出身,而是:“珠儿,如今媳妇有了身孕,你身边没个人照顾,我看你和媳妇院里的人你都不在意,我这里挑出两个好的,你收在屋里,既照顾着你,也好多替咱家开枝散叶。若觉得不好,我再外头给你挑好的去。”

贾珠听完愣住半晌。

王宜和笑道:“我早想给你几个人了,可从前是你忙着读书,家里瑚儿琏儿也都没人,所以没单独给你放。后来媳妇来了,你养了几年,也没提这事。本来咱家的规矩是爷们成婚之前,总要放两个人在屋里。现在媳妇有了身孕,我才想起来给你挑人,已经是晚了的。”

贾珠愣怔半日,还未回神,听王宜和说的这一番话似是合情合理,才要张口答应,却忽想到:“母亲,话是这么说,可我看琏儿屋里并没有人,倒是东府里珍大哥和蓉儿蔷儿左一个右一个的。”

他把这话说出口,心里也反应过来了。

自来虽说男子娶妻纳妾是常事,可观靖安侯和琏兄弟行事,皆对别的女子不假辞色,只专于妻子一人。他曾感叹他不如琏兄弟,可卿却说他很好,琏兄弟是夫妻两个一心过日子,她和他也是一心一意,都是一样的。

若他今日听了母亲的话,平白带到屋里两个人,可卿还不知怎么伤心。

贾珠便顺着才刚的话往下说:“多谢母亲的好意,可是我明岁便要下场,如今正是紧要关头,现在屋里清清静静的很好,若多两个人,安静些倒罢了,就怕争风吃醋,闹得不得安生,也耽误媳妇养胎。”

见王宜和略皱了眉头,贾珠笑道:“儿子这一生也算得上多灾多难了,好容易因媳妇来了,儿子把身子养好,媳妇也有了身孕,何必再多两个人生事?不如就这样的好。”

王宜和撇嘴摇头:“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不想要人罢了。”

贾珠替王宜和倒了杯茶,王宜和把眼一撇,让他放在几上,道:“你长大了,又读书作文,我不曾读书,说不过你。你再说,我看你还有什么理由?”

“娘让我说,我可说了。”

王宜和道:“你说就是了。”

贾珠便再笑道:“还有一节,您看咱们两府里,虽您说了,爷们成婚之前在屋里放两个人是规矩,可不说已经离府的靖安侯,咱们府里琏兄弟和凤妹妹是一个别人也没有的,凤妹妹掌着一府的事,琏兄弟安心读书。东府里珍大哥蓉儿蔷儿不缺人,但依我看……”

他放低了声音:“珍大哥过了三十,我看他无意于科考入仕,那边敬大老爷气得打了他几回,他也不改。蓉儿蔷儿虽才十三四,可早几年跟着珍大哥学了那些,小小年纪丫头姬妾不少,纵是敬大老爷上了心,苦逼他们读书,他们也难静下心了。由此可见,家门要兴旺,倒不必子嗣太多,而是要精心养育的好。”

王宜和仍不松口:“精心养育何难?东府里是敬大老爷那些年一心修道炼丹不管事儿,才放了珍儿他们那样。子嗣多些,个个都精心教养,不是更好?”

贾珠没了法子,只得道:“母亲说得也有道理,可儿子有了媳妇这样人,别的女子如何比得上她?”

王宜和一噎:“……秦氏的样貌确实是打着灯笼也难寻。”

且她今年长到十六岁,越发长开,比才来时又添了许多颜色。

贾珠把两手一摊,罕见做出一副无赖状:“儿子瞧不上别人,您总不能压着我往她们屋里去罢。”

他心里头一次为秦可卿的花容月貌如此高兴。

王宜和彻底没了法子——她确实没法儿压着儿子去丫头屋里,况且贾珠今年二十二岁,王宜和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心内气恼之余又有些酸。

罢了,从前便是她和老爷催珠儿读书,老爷定要珠儿事事都听他的,才把珠儿逼得病了那些年。好容易珠儿好了,人也开朗了,何必为了两个丫头再和珠儿闹不愉快?

王宜和摆手:“去罢,别在这里气我了。”

贾珠笑着行礼,又听王宜和嘀咕:“靖安侯的媳妇是公主,琏儿的媳妇是国公爷的亲侄女儿,媳妇家里不过七品,倒也和她们一样了。”

“母亲……”贾珠心里一紧。

王宜和又挥手:“去,还不看媳妇去!我就说两句罢了。”

见贾珠还不走,她道:“老太太说了我多少次了?秦氏出身是低,可她在咱们家这些年了,我又不是铁石心肠,不会苛待她的。快去罢!”

贾珠这才又是一礼,出了门抹一抹头上的汗,赶紧去看秦可卿。

这厢王宜和在屋内坐了半日,想一回秦可卿的肚子,算一算她是明年三月的产期,不知怎么,想到了王子腾温瑛离京,带走了王仁和李纨两个,把王仁李纨的女儿留在了京里。他们五月离京,路上一个月,前两日来信,说已经在定西府安顿下来了。

听珠儿说,定西府地处荒凉,只周围百里有些水草,往南是绵延山川,往北是大漠,常年有西胡扰边。李氏出阁之前,可是书香人家的女儿,如今跟着仁儿往边陲去,也不知她能不能吃得了那个苦头。

还把那么小的女儿留下,她怎么舍得呢。

这么一想,还是嫁给珠儿的好。看秦氏如今的日子,难道不比李氏好?

王宜和想着想着,得意的笑了。

*

西北边陲的定西府是个比承德还要小上几分的边城。如今入了初秋,城内尚还余些绿意,等再过一两个月,便是遍地金黄落叶,白雪漫天了。

定西大将军府内,李纨浑身是汗从马上下来,朝扶着她下马的王仁一笑,自怀里摸出帕子擦擦汗珠儿,看一眼日头:“都这时候了,我自己回去,你快去营里罢。”

王仁答应一声,翻身上马,叮嘱李纨:“想去哪里和伯娘打声招呼,带足了人再出去。我今日晚些回来,不用等我吃饭。”

李纨笑弯了眼睛,看王仁策马行远了,也不扶着丫头的手,就自己喘着一面顺气,慢慢行回自己院内。

定西大将军府的规制比总督府还大些,但比总督府住的官员将士要多。不过王子腾和温瑛就带了王仁李纨两个晚辈,后院几处院子随意他们住,王仁和李纨现在住的便是靠近定西大将军府花园的一处小院。院内小小三间正房,东西耳房厢房还有茶房,虽不比京中国公府恢弘华美,却自有边陲气派。

李纨共带了两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还有几房媳妇男仆,人不算太多但已够用。她迈进院中,早有人把她接进去,屋内净房里已经准备好了洗澡的浴桶温水等。

在浴桶里舒舒服服泡了一刻钟,李纨起身穿衣梳妆,这回穿的便不是骑马时的骑装了,而是日常穿的衣裳。

丫头笑夸道:“奶奶学了骑马,穿家常衣裳也觉得利落极了。”

李纨笑道:“只怕爹娘见了我也要不认得了。”

她对镜端详一会自己,又笑了:“似乎是黑了些。”

还在闺中那几年,她先是一心盼着贾珠——现在想起这个名字她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早日中举,等贾珠病倒,她又盼贾珠早些好全,好能与她完婚。

她那时心里想的婚后的日子,大抵就和爹娘一样。贾珠在外为官,她在家中侍奉公婆,打理家事,与各家交际,闲时便读书,做些针线。她会和贾珠有几个孩子,不论嫡庶,她会好生把孩子们养大,等孩子长大,娶妻生子。贾珠可能会平步青云也可能会起起落落,但她的生活总是差不太多的。贾珠好,她的日子便好过些,贾珠不好,她就难些。可能会被公婆妯娌和族中的人为难,还会有下人作反——宁荣二府里的事她也知道些,但谁出了阁不是这样?

她从没想过她还会有这样的日子。

和一个比她小上三岁的,武将之家的男子成婚,婚后公婆——就如三爷心里把国公爷和伯娘认作爹娘,她也认伯父伯娘是亲公婆——比爹娘都宽和,嫂子们和小姑子们也都一个比一个好相处。她想象过的那些公婆妯娌的委屈从来没有发生过,定安公府规矩甚严,并无人敢欺到主子身上。

虽和三爷见过面,但她仍曾担心三爷习武之人,和她相处几年,相看两厌。

但成婚三年,她和三爷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

三爷不大喜欢读书,却愿意为了和她说话,专心坐在案前一两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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