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不明白(1/2)

一道惊雷轰声劈下,高空密云聚成雨珠,顷刻降下满城豪雨。

宫人打伞往来匆匆,孰不见一道湿漉漉的黑影穿行而过,一头栽进常欣宫。

柳公酌从前熬过不少苦头,年轻时候不觉得,年纪大了以后渐渐变得周身病,阴雨天里骨头酥,便觉得不论腿脚还是腰骨满身尽是不自如。

每当这时候他便要在常欣宫里静静养上好些日,活儿都交去给了自个的徒弟们。但柳公酌其实没收过几个徒弟,文潮算一个,龚玉拂算半个,余下的也不知是看不上还是怎么的,能用的人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

有人说他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这是起了隐退的心思。

不管别人怎么想,龚玉拂却是殷切盼望他能过得好好的。此时她正往屋里送茶,便见柳公酌倚坐靠窗的官帽椅,透着槅窗雨帘眺望天边,幽幽发出一场叹:“又下雨了。”

“可不是吗?今夏的雨水不仅多,一场更比一场凶,别是又闹洪了。”龚玉拂送来茶盏,躬身跪在他的腿边,动作稔熟地轻轻捶捏。

“上京有南成运河,闹不起洪,地方却不好说。”柳公酌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揩茶叶:“好几年没这么下过雨了,偏巧赶上今儿个……倒是有点意思。”

龚玉拂在柳公酌身边侍候惯了,便是没头没尾一句话也能隐隐掺透几个意思,不以为然道:“那看来老天也不见得偏拨哪个,什么人什么命数都是天注定。”

“天注定?”柳公酌轻笑:“那你说说你的命又是怎么定的?”

龚玉拂低眉垂首,语气放轻:“天注定我遇见你跟了你,便是一辈子侍奉到底,玉拂也能无怨无悔。”

也就只有在柳公酌面前,才能让龚玉拂这样心气高傲的人真正流露出伏微作小的软和之色,可惜柳公酌从未认真对待过这份感情:“那不叫天注定。你遇见我,是因为龚家欠我良多,可惜人死绝了,剩下你这么个小丫头活在这个世上,我总得留个盼头不是?”

龚玉拂面色一黯:“是玉拂说错话了。”

柳公酌兴致缺缺,拂手示意不必捶腿了:“文潮那小子最近又耍什么花样了?”

龚玉拂收手退到一边,打起精神说:“近日您身子骨不舒爽,司礼监被他搅成一言堂,风向颇有些微妙。而且我看他最近频繁出入议事殿,殿前侍候的活也被他揽去不少,他似乎总与陛下私下耳语,我恐他生异心,或会对您不利。”

柳公酌静静听着:“还有呢?”

龚玉拂细酌片刻:“那日煦儿求见不成,文潮似乎还想哄她对食的事,不过煦儿没有答应。”

柳公酌支颐敲指:“还有吗?”

龚玉拂见事无大小他都好似不上心的模样,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我总觉得文潮越渐不好控制,真不需要想个法子治一治他?”

“尚且不成气候。”柳公酌淡淡。

龚玉拂见他是真的不将文潮的异心放在眼里,也就没再继续揪着他说事。不过提到柳煦儿,她忍不住道:“柳公,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要将煦儿送去安晟公主身边。她那性子又钝又蠢,一点不顶事儿用,究竟能为咱们办得了什么事儿?”

柳公酌别她一眼:“你可知道我交给她的究竟是什么事,你又知道她完成不了我交给她的那件事?”

龚玉拂滞声,她并不相信柳公酌告诉柳煦儿的报恩之说。

龚玉拂跟了柳公酌那么多年,一直至两年前他从宫外带回柳煦儿方知道她的存在,而事前根本从未听过柳公酌提及包三娘的只字遍语,更不曾听他提及与安晟公主相关的任何事迹与恩情。

依她对柳公酌的了解,极其怀疑这就是个局。可到底柳公酌在布什么局,便是连她这般亲近的人都看不清。

柳公酌摆手作罢:“我知你对她一直有成见,不过依你所言……”

“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想,岂不说明她做到了?”

龚玉拂表情一顿,渐露愕然。柳公酌却是恢复淡色,将那盏一口未喝的茶推了出去:“去换盏新的来罢。”

龚玉拂仓促端回那盏茶,心中骇浪未平,揣着满腹疑色离去。

柳公酌重新瞥向窗外雨色,一抹虚影掩映其中,他眸光微晃,不稍多时便有人闯进屋门。柳公酌静静端了她一眼,轻声细语便像是最慈爱的问候:“怎么也不打伞,冒雨淋成这副样子?”

“爹爹。”柳煦儿冒雨而来,头发浑身无一幸免,渗透全身的湿气仿佛冒着丝丝寒意,便是在这盛夏时节也觉得分外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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