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第 146 章（2/2）

闻言，西风急忙张口，却被沈无疾眼疾手快捂住了嘴，示意他老实待着。

明先生脸色尚未来得及一松，便听到了洛金玉说下一句话：“但学生此生亦不会再娶。无论男女，学生此生只认无疾一人。”

明先生一怔：“你——”

洛金玉平静道：“先生向来知道，学生是死心眼。无论是面对其他的事，还是对待情爱，学生皆是如此。先生不过是觉得，学生与无疾在一起不会有子嗣，可若先生如今不让我们在一起，学生亦同样不会再有子嗣，又是何必。”

“洛子石！”明先生重重拍桌，“你这糊涂虫！你崔家要绝种了！”

洛金玉抬起头来，直直看着明先生：“敢问先生，这世间何家何族敢说自己从未绝过种？所谓‘绝种’，又究竟是何意思？”

明先生又是一怔。

洛金玉道：“世间多有天灾人祸，人命脆弱，轻易就会失去，一家一族，甚至于一村一镇，若要灭亡，只需一场瘟疫，一场地动，一场旱灾，一场水涝，一场战乱屠杀。再者说，何谓‘种’？”

明先生：“……”

“请先生回答学生。”

明先生张了张嘴，许久，道：“你为何有此一问？”

洛金玉道：“先生曾说，世事若不知其然，便不会知其为何不然。不知何谓‘种’，又哪来所谓‘绝种’？”

明先生：“……”

许久，明先生道：“你身上血脉，便是你的种。”

洛金玉道：“人人皆流着血，没有人的血不是红色，学生不认为这能用以区分什么。”

明先生冷冷道：“你既要将诡辩用在我身上，我今日就与你辩。人人的血皆是红色没错，可你父母生你，你就长得像他们，怎么不像我？”

洛金玉道：“学生听闻世间不难找到并无关系、甚至于天南地北，却相貌仍然极为相似之人。若以先生所言，那这两人也算同‘种’？这或许一时难找，那反过来说，寻常人家兄弟姐妹间有相似的，也有从相貌到性情皆截然不同的，难道，他们就不算同‘种’了吗？”

明先生想了想，道：“不论相貌，也不说血液……而是根骨天资。你自幼聪慧，与祖上书香传家离不了干系，与你爹娘离不了干系，是他们叫你生下来非愚笨之辈。而你的孩子，自然也与乡野村夫的孩子起始便不一样。”

洛金玉道：“学生不敢苟同先生此论。自古以来便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朝覆灭之后，前朝皇亲贵戚亦可沦为农夫斗民，前朝农夫斗民，说不定就是本朝开国元勋，那究竟他们的孩子是何归属？譬如明太|祖朱元璋，他祖上世代耕夫，难道他不是他爹娘的亲儿子，而是某位皇家贵族的亲儿子？再譬如秦二世而亡，胡亥荒唐昏庸，难道他不是始皇亲儿，而是赵高的亲儿？”

明先生：“……”

洛金玉停顿稍许，垂眸道：“恕学生直言，明家亦是书香世家、诗礼传家，可先生两位儿子并未传承到些许文采，他两人皆厌学，一个看到字多头疼，爱好逃学打架，一个只会写打油诗，总无理取闹，好像没比您言语间所看不起的乡野村夫的孩子的起始好多少。”

明家三人：“……”

屋内陷入一阵略显尴尬的安静中。

明先生向来以明庐这不学无术且还风流在外的不肖子为耻，每每见到都恨不得打断腿，又难免因此怀念起自己早亡的小儿子，暗道小儿生来乖巧，若能长大，必比明庐这混账强上百倍。

岂不料……

唉，家门不幸！一个比一个浑！

此刻被洛金玉耿直说穿，明先生也无法反驳，思来想去，半晌，道：“总之是血脉相连，就是再不肖，待百年之后，也有个起灵摔盆的……”

“我娘生养我，她百年之时，却也不是我为她起灵摔盆。”洛金玉淡淡道。

闻言，明先生一怔，沈无疾已火速甩开西风，上前扶住洛金玉，担忧地叫他一声，生怕他念及此桩憾事，又要发那劳什子的忧郁症来。

洛金玉看向沈无疾，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无需担忧。”

沈无疾却哪儿能不担忧。

一旁明庐终于开口说话。他长叹一声，道：“爹，我也和你说过，金玉因他娘的事，脑子很不清醒。还什么后代孩子，我看他能活下去就不错了。真不是吓唬你，我的话您不信，就让明月找曹御医来。人曹御医说了，若没有明月，金玉指不定现在什么样儿。”

这话，明庐是第一次说出来。

他听了曹御医一番话，心中诸多纠结，既仍不愿意师弟与弟弟搅在一起，又不敢再去拆散，生怕师弟一时想不开，就算不刻意寻死，也要郁郁而终。

于是明庐不动声色，暗中观察一阵，见弟弟虽性情乖僻，却对师弟着实呵护备至，这傻师弟也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