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1/1)

沈无疾冷笑道:“说啊,咱家怎么了?”

西风深呼吸,再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转身往地上一扑,跪着大声道:“然后干爹大显神威,犹如天助,见神杀神,遇魔除魔!那等宵小之辈哪里近得干爹神钢之躯!干爹——”

“滚!”沈无疾骂道。

西风爬起来麻溜儿地拔腿就跑,仿佛身后有狗追。

沈无疾朝着西风背影狠狠瞪了几眼,又回过头来瞪洛金玉,恼羞成怒道:“听咱家的笑话,倒是挺开心!”

他厌恶被人提起自己得势前的那些过往,尤其是在洛金玉面前提及。

如今他春风得意、大权在握,在心上人面前却仍是一个无须无尾的阉人,已是足够没脸了,若再让心上人知道以前的自个儿有多狼狈苟且,是生怕不够丢人的么!本就是够腌臜的阉人了,还洗恭桶!生怕人家嫌得不够么!西风这混账!想必是日子过得太好,不记得挨打的滋味儿了!

洛金玉忙解释:“洛某并非是笑公公,而是西风公公天真烂漫,有意逗某,才——”

“拿咱家当笑话逗你,你倒是真开心!”沈无疾冷笑道。

“公公误会——”

“哼!”沈无疾狠狠甩袖,扭头朝一旁大气不敢出的下人们道,“都拆了!”

洛金玉的脸色又白了起来,早晨那点儿润红色全没了,低声道:“公公曾劝洛某,过往不堪不放心上,方才是男儿大丈夫。如今怎么又因此迁怒他人?”

沈无疾气急败坏且理直气壮:“你是男儿大丈夫,咱家又不是!”

洛金玉:“……”

沈无疾瞪他半晌,见他没再说话,心中更气,却又说不上究竟是气什么,只得将气发泄在无辜之物上,转身用力拽下廊中彩灯,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又朝院中面面相觑的下人们骂道:“都聋了么!耳朵若留着没用,咱家帮你们给它寻个去处,剁了喂狗!”

下人们二话不说,立刻拆东西。

洛金玉被沈无疾这阴晴不定的性子吓到了,也气到了。

他着实不明白,沈无疾怎么就忽然发这样大的火。

那西风公公也没说什么别的,只说沈无疾幼时遭人欺凌,这又并非是沈无疾的错,他听了只觉沈无疾一路走来不易,心中更对自己往日误解羞辱沈无疾的事感到抱歉。沈无疾却是在发哪门子的邪火?

……

西风忐忑地等在院外,见沈无疾出来了,赶忙往地上跪:“干爹——”

沈无疾看也不看他,径自迈腿往前走,却被西风死死地抱住腿,也懒得理,拖着他继续走。

西风不顾自己□□爹拖着在地上走,哭着嚎:“干爹,您别生儿子的气,儿子就是想让干娘更心疼您一些,更体贴您一些……”

沈无疾正心烦意乱着,将他踹开,骂道:“滚开!”

西风连滚带爬地追上去,再度抱住他的腿:“干爹,您踹儿子也好,踹完了,气儿就消了,可别气着自己了……”

沈无疾试图拔|出自己的腿,可西风人小力气却不小,抱得紧紧的,他更为光火,听西风哭嚷,突然道:“咱家要人同情么?!”

“干爹自然轮不着旁人来置喙,可干娘他不是旁人,儿子只是想——”

“想你个王八猪脑!”沈无疾厉声骂道,“你是嫌咱家还不够寒碜,上赶着!”

他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让洛金玉知道自己的好呢,他甚至恨洛金玉虽叫这名儿,却偏偏不是个爱金爱玉的人,叫他苦有金山银山与滔天权势,也不知如何摆出来博佳人青睐。这混小子倒好,在这儿把他的陈年老底都给掀了!他沈无疾不要脸的么?!

西风急得直哭:“这哪儿是寒碜呢?这明明是好招儿,干娘那样的软心肠,那样的富贵不淫,威武不屈,您又不是没见识过,送东西讨好没大用,就得靠卖惨,您越惨,干娘越心疼——”

“滚!!!!”沈无疾骂道。

“干爹……”

父子二人正在一个赖在地上抱着腿,一个使劲儿拔自己的腿,忽然两人双双一僵,沉默地望着出现在院子门口的洛金玉。

六目相对,皆是尴尬。

洛金玉担心沈无疾迁怒西风,又听到院外有些动静,便过来想劝劝,不料一来,就听西风称自己为“干娘”,还“您越惨,干娘越心疼”……

他一个七尺男儿,怎么就成人干娘了……这都是什么和什么?沈无疾成天的都在胡乱教孩子些什么?!

洛金玉偏疼西风年少天真,又早知沈无疾对自己有那种意思,自然以为是沈无疾让西风胡乱称呼自己的,一时恼羞,不知该说些什么。

趁着西风有所松动,沈无疾赶忙把自己的腿拔|出来,左右看看,也不知能说什么,扭头就落荒而逃。

他心道,洛金玉定要以为是咱家授意西风那样叫他的,他定要恼羞成怒!可并非是咱家让西风这样叫的,咱家不过是没有反对!嘴长在西风的脸上,咱家哪能管得了那么多?!可洛金玉必然要迁怒到咱家的头上,那咱家能怎么办?自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千言万语一句话:西风这猪脑子!

眼见干爹毫不仗义地留下了自己,西风抹着眼泪,坐在地上,苦兮兮地望着洛金玉,心中暗道:什么也不要说!蒙混过去便好!万不可让干娘知道我叫他干娘,否则他会恼羞。万不可让干娘恼羞,否则干爹会恼怒。万不可让干爹恼怒,否则我会遭殃!

——若干娘执意问起,我便坚称他听错了!

两人对视了一小会儿,洛金玉问:“你不起来吗?”

西风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裳,擦擦脸,道:“您别误会了,干爹和我闹着玩儿呢!他没真踹我,他厉害着呢,他若真生我的气,哪能被我纠缠这么久,他一人能打好几个锦衣卫呢。”

洛金玉点点头,从袖中拿出整洁的帕巾递给他:“脸上脏了,擦擦。”

西风却不接,笑着说:“我等会儿去洗洗就好,别弄污了公子的东西。”

他却不知自己这话哪儿说错了,只见干娘神色暗淡下来,缓缓道:“我身上无一物不是沈府所出,这帕巾也同样如此,你休得再说这样的话。”

西风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愣愣地看着他。

洛金玉无意说明,将帕巾塞进西风手里,转身回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