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充章 札记《冬眠》(2/2)

“凭什么。”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架起腿,靠在沙发上,面无表情,似是疲惫得有气无力。

我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看着他。

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睛。

“你没有任何资格参与这件事。并且,据我所知,你可不是个尊重事实的人。”

他放下脚,双手一撑,站了起来,自始至终没有看我,盯着窗外的天空,而后,转身,走到门口,扣开锁,离开。

只是还留给我一句话。

“你要参与,随你。”

草,你什么都不给我,我参与个毛线!

我心里不停地问候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该从何做起?

甚至连阑冬严宓筱在哪座城市,我都不知道,阑冬和我说的是去出长差,现在想来也是假话。

也是,谁出长差出几年,空留下来一间天天付房租的房子。

想想我搬来之前搞的大清洁,加上李昒旸的话,我觉得愈发得不对。看样子到头来,我被阑冬从头到尾地蒙在鼓里。

可恶的女人!

……

过了一阵,我整个人横躺在沙发上,之前内心的思想爆炸也渐渐平息,我开始逐步捋顺我的思路。

要想插一脚,总得知道,她们现在在哪,案发地和她们现在所在地,又是哪。

我不理解,为什么距离案件过了这么久,李昒旸还在查?他一个侦探,又怎么从警察哪里获得凶杀案的情报的?这件事,到底和阑冬有多少关系。

入室杀人的暴徒。

严宓筱目击。

我突然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是结合李昒旸的态度,也不是不可能——阑冬就是所谓的入室杀人犯!

我脊背突然发凉,屋子此时也配合得天衣无缝,冷冷清清,水也不再冒出热气,外面一阵风吹来,我不由得浑身哆嗦,赶紧走过去,关上了窗。

我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开过窗。

妈呀,闹鬼了。

我试着讲一个笑话,却感觉越讲越冷,妈的,肯定是饿的缘故,可恶的李昒旸。

我裹上的我羽绒,匆匆地走了出去。

……

我在小区对面的小街上找了一家店,是我来搞清洁时候相中的,这里的老板手法特别好,他的馄饨面,堪称此地一绝。

我抖索着在店门口的座位坐下。

“老张,来碗馄饨面,哦,再给我打包一份,我回去热了当夜宵!”

“好嘞,”老板从帘布后探出头来,“小陈,打包的我煮半熟给您,回去您自己热熟啊。”

我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摸摸被冻僵的鼻子,低下头,开始整理思绪。

如果,阑冬是凶手。

那么,闺蜜怎么解释?

她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杀害闺蜜的丈夫?

并且,如果是她杀害了郭厚,那么当时在场的严宓筱理所应当看到了她的面目,之后的口供为什么没有指认她?

如果说是忘了,那么,有忧郁症的严宓筱为什么在精神受到重创之后,却把阑冬当作救命稻草依靠?

这一切都不成立,但是,按照李昒旸的态度,以及对他所有线索的估计,他的判断,是阑冬不会错,否则,他也不会跑来这里,还想闯入阑冬的卧室,找什么,证据嘛!

“小陈,想啥呢?”张浩立把馄饨面放我面前,另一只手在我眼前招了招。“想你初恋女友了?”

“你想啥呢!”我瞪了他一眼,“说了分手了分手了!”

“嗯,我懂我懂。”他看没有客人了,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右手按在我肩膀上,虚情假意地装懵懂。“可是我不知道哪一天,我从旁边王胖子的小炒店里拉回来的醉醺醺的那个人,嘴里……”

“停!”我右手本来放下准备拿筷子,又是立马竖起,打断他,“陈年旧事,不提了。”

“我说陈眠,你就认了吧,你就是栽在那女人手里出不来了。大家都是男人,我理解你。而且,你的十多年,又不是白活的,你别学着老气横秋说话,没用!”

“好,”我抿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哥,我错了,能让我吃面了吗?”

“好,”他学着我的表情,害我差点喷他一脸口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年轻人,你的路还很长!”

说完,便在我对面,往旁边的墙靠下,点燃一根中华,腾云驾雾的,时而不忘调皮地吐个烟圈。

……

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馄饨面便全部进了我的肚子,按照历史惯例,我在张浩立满足的目光下,把汤喝光了,加上羽绒,我感觉我的身体终于暖了起来。

“老张,你说,一个人当面杀了另一个人的丈夫,但是那另一个人却把一个人当成非常好的朋友,正常吗?”

“傻呀你,”张浩立瞥了我一眼,“你最近追侦探女朋友上火了吧,这种事情,怎么想,也不正常好不?”

“停,”我无力地看着他,“哥你都说自己比我大十来岁,好歹成熟点别像女的一样八卦好不好?”

“唉……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好心当成驴肝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好好,别别,咱好好说话,放下碗放下碗。……当然,其实这种情况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什么?”

“哇你脸色怎么这么可怕,肯定有可能的呀,这世界上什么妖魔鬼怪没有?想孙悟空……不是,不是,你听说过斯德哥尔摩吗?不是说瑞典的那个城市,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陈奕迅不是有一首歌叫做《斯德哥尔摩情人》吗?……什么?听过,听过不就好了!……什么?你知道呀,我还想说一句,没听说过自己回家百度呢……当然,这只是特例,只适用于精神不是很正常的人群……”

“忧郁症?”

“额,算吧?”

“老张,你懂的真多!”我感激地拍拍他,恭维道,“果然这二十多年不是白长的!”

“所以是你因此年轻了十岁,还是我因此老了十岁?”

“都一样都一样!”

我挥挥手,敷衍道,然后提起打包好的面,跟他道了别。

好,那假设暂时成立,阑冬是凶手。

接下来,就是我和李昒旸的战场!

……

“哎呀呀,李兄,要去哪呀,神色匆匆的。”

小区门口的警亭旁,我盯着冷风,盼了半个小时,终于把李昒旸从小区盼出来了,不枉我被冻成雪条,也幸亏他走了门而不是偷偷翻墙出去。

其实想想也是,干嘛没事翻墙出去。这样想来,他刚才翻窗户,是没有被人看到的,否则,哪里这么光明正大凛然正气。

“你在这里做什么?”李昒旸皱皱眉头,“你不在家里呆着,跑外面受冻找虐,就算你和阑冬分手,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能放下呢,佛说……”

“行!”我打断他,心想怎么一晚上都在和话痨说话,“如果,我没有出来,你岂不是还要等到明天?或者后天?”

“我等什么?”

“两个选择,一,回去坐坐,二,我呼唤亲爱的警卫。要知道,你在窗户留的一手,并不是天衣无缝哦,不过,想来最后你也是有情绪了,居然忘了关。”

“你……”

“我很好奇,”我转过身,准备按下警亭门口的警铃,“你衣服里面,究竟包着什么。”

我给了他两个呼吸抗争,最后他投降了。

“我和你回去。”

屋里。

我和李昒旸,坐在和不久前相同的位置上。他双手握着水杯,杯子里的开水腾腾冒着热气,随着他手转动着杯子,水里的废物似乎也在螺旋着凝聚。他的手很苍白,从手背到指甲背,都很苍白,一如他现在苍白的脸,如果此时是在外面,可能我还可以看得到,他呼吸前后环绕的气团。

他弯着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杯,瞪得很大,眼珠十有八九哪个瞬间,就落了下来,犹如此时天上的月,似是晶莹剔透,仔细看却是其上坑坑洼洼折射的黑点,高挂天上,不知何时,会像簇拥着它的众星一般,淹没在无尽的乌云中。

“高中到现在,多久了?”

我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问他。

“五六年,八九年,记不得了。”

过了一会,他敷衍道。

“是呢,过了很久了,不仔细算,也不清楚,究竟过了多久。”

“知道过了多久,又怎样?”

“人的细胞七年可以换一次,所有细胞都是新的,那么,人是否也新了呢?”

“你不过是想讽刺我变了。”

“我确实有这个意思。”

“你不也变了,说话拐弯抹角,文绉绉的,连骂人,都要心平气和地,绕个圈骂。”

他抬起头,和我转过来的视线刚好对上。

“不是吗?”

“对,我确实变了。经历是让人变化的好东西。”

“并且,我不赞同你,你说我变了,我觉得没有。”

“你给我的感觉,不比当初。”

“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太重要,我必须如此。”

“是,一向光明磊落的你,嫉恶如仇,却来这里干些偷偷摸摸的事。”

“你相信我,等这次过去,我会给你解释!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但是这次,你绝对不能参与!”

“我参与了,会怎样?因为阑冬是我前女友,我为了她掩盖事实真相?不,人是真的会变的。如果真到了那个境地,我……”

他举起右手,在我面前挥了挥,我看见他的手心,被烫得通红。

“高二以后,我们互相信任,”他低下头,“也互相了解。”

“有些东西,你永远都不会变的。”

我疲倦地揉揉脑袋,闭上眼睛,眼睛似乎是吹太多风了,闭上后,有一种裸露的伤口终于得到包扎的感觉。

“北城好冷,我想念水镇了。”

我眼睛微微睁开,有些伤心地说。

李昒旸杯子里的水似乎抖了一下。

……

水镇在中国的南方,叫做水镇并不是因为它水多,单纯的因为它旁边有一片海罢了。

在我们还在那里读书的时候,就读的一中停水的情况,可谓连绵不绝,水管三天一小爆,五天一大爆。对我们来说,久了便见怪不怪了,虽然,偶尔有人洗澡前脚抹上洗发水,后脚水就停了,他们就会深情地吟诵艾青先生的诗。

“假如我是一只鸟……”

到了高潮,他们便声情并茂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接着,又是一脸的不忍,感动。

“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跟着的,就是怡宝哇啦啦的冲洗声,心碎声,嘀咕下次洗澡一定存水声,生生不绝,声声入耳。

我则不一样,一没水,我总是偷偷拿走李昒旸的大怡宝的水,然后大笑着,当着他的面,吟诵普希金先生的诗,冲走头上的泡沫。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在我诗念完之后,往往头也冲干净了,水也没了。

而在这个时候,李昒旸是不会生气的,他只会无语地撇撇嘴,当着我的面,把不知什么时候拿的我的怡宝哗啦啦地倒头上。

哦,他也不会忘了,把诗重新背一遍还给我。

后来,中文没意思,我们又去把英文背了一遍,再后来,就是俄文原音了,不过都是后话了。

水镇不同于南方其他地方,也许是近海的缘故,它的冬天虽有风,但比起南方其他地方抑或是北方,都是非常暖和的。

冬暖夏凉。

并且,从不下雪。

……

“下雪了。”

我站在窗边,看着雪花一片片地落下来,窗因为内外温差,有些薄雾,外面渐渐变得模糊,远处的中信公司大楼的聚光灯,以及周围的颜色各异的霓虹,都变成了一个个带有颜色的点,聚集在窗上,绘成了一幅绝世佳画,叫做《朦胧》。

我擦擦窗,小区又出现在我的眼里,人们撑起了伞,步伐也加快了,都赶紧地想回到自己的归宿,某间温暖的小屋,然后开起暖气,架起腿,或者是将小孩或是玩偶搂在怀里,心满意足地看起自己喜欢的正在连播的电视剧,或者是哪个综艺,也有些人家,打开心爱的XBOX,和心爱的人或者小伙伴,玩起了游戏。

总之,一切都会显得如此的温馨。

我一个抖索,倒不是暖气不够冷了,习惯而已。

我重新坐回去,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哗哗几口便吞了下去。

“这边确实挺冷的,不比水镇。”

他摩挲着杯沿,和我一样,有点心不在焉。

“但是,那都是过去了,不是吗?难道,来北城,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是了,就是自己造的孽……想看电视吗?”

“好了,陈眠,别玩温情战略了,你我当初从来不相互套路,这次相互套路,大家心里是有了防线的。”

“好,”我点头,“下不为例。”

“我认真地想了想,如果这次我不让你参与,按你的性格,我后面的行动也是麻烦不断,既然这样,我只好赌你一注了。”

“那么,来龙去脉,我可以详细听了?”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

“你说的那些?就这么多?拜托,现在一月了,事情快过去一年了!你的线索呢?”

“我的线索啊……要知道,侦探这东西,获得重要情报本来就困难,况且,我去那里之后,还要弄到警察有的资料,我容易吗?”

“行行行,也就是说,你知道的东西,都是你打探来的,你没有跟阑冬或者严宓筱正面接触过吗?”

“没有,这件事情太严重,不适合打草惊蛇。”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很严重?别和我说侦探的嗅觉,我不信。”

“这件事,我暂时不想说,以后你会知道的。”

“那么,”我吞一口口水,“阑冬是凶手吗?”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