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生死(2/5)

宋嬷嬷面色大变,嘴唇颤抖,粗重的呼吸从她鼻子里喷出,霍然起身,手指着王熙凤的鼻子要说话。

可郑氏尚紧紧抓着宋嬷嬷的手。郑氏已经腹痛得神志模糊,本已无力思考,恍惚间听宋嬷嬷和王熙凤的对话,又欲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又被腹痛牵引着全副心神,又怕这孩子真的没了,精神几近崩溃。现宋嬷嬷一起身,弄得郑氏连带着也被牵动扯到腹部,剧痛加身,郑氏禁不住嘶吼一声,歪头晕了过去。

连带她攥着宋嬷嬷的手也松开,掉在床上。

满屋里人都愣了。王熙凤最先回神,一把推开宋嬷嬷,扑在郑氏旁边,命:“着两个人速去看大夫还有多久到!若是还远着呢,就让哥哥去抬也把他抬来!春涧!带几个人把宋嬷嬷带到旁边屋里去看住,别叫她在这里捣乱了!去外头把白管家娘子请来!还有参汤!赶紧弄了参片来给母亲含着!”

才迈进里屋的春涧等人立时行动起来。宋嬷嬷在地上挣扎着才要起身,便被三四个大力婆子围住按住手,连拖带拽的“请”了出去。

宋嬷嬷连声尖叫让郑氏的丫头婆子赶紧来帮她,可满屋子的人都看着她被拽走,没有一个人上来替她说话,也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她,把抓着她的婆子撵走。

春涧把屋里人都分派好,来至王熙凤身边,请示的话才要出口,就见王熙凤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姑娘?”犹豫一瞬,春涧把手放在王熙凤肩膀上,“要不要去请二老爷过来?”

王熙凤凝神探了郑氏鼻尖,见尚还有气,略稳了心神,低声和春涧道:“父亲昨儿不在家,去问问有没有人请。若没有,慢慢儿的请父亲过来。”

春涧也低声应了,转身再去安排。

王熙凤看着郑氏灰败的面庞,慢慢儿拉起郑氏的手,看这手上也是毫无血色,指尖冰凉,心也沉沉了下去。

……刚刚没顾着母亲身子不好,把宋嬷嬷的事儿都抖了出来,是不是她做错了?

她是不是应该忍过这一时,慢慢儿的把这事告诉母亲呢?

可来年春夏她就要回承德去了,况且多留宋嬷嬷在一日,母亲只会愈发左性,愈发疑心她,她更难办。

说到底,还是她不该任母亲自己管家理事!

只是明明前儿昨儿还好好的,怎么会今儿突然就……

等丫头拿来了参片要给郑氏含上,王熙凤才发觉她已哭得满面是泪。她给丫头让个地方,摸出帕子要擦泪,把帕子拿到面前,闻到上面似有似无的刺鼻味道,手一顿,把这帕子揉成团塞进袖中,从腰侧抽出一个新帕子来。

参片给郑氏含上,但她身下出的血未见少,还愈来愈多,血水一盆盆的往外端。

一时白管家娘子孙氏来了,一见王熙凤还在里屋,立时就沉下脸命:“春涧,还不把凤姑娘快请出去?这屋子是小姑娘呆的地方吗?”

孙氏是大管家娘子,她一发怒,春涧忙三请四请把王熙凤请到东侧间,按在榻上坐了,道:“姑娘放心,孙大娘已经来了,剩下的事儿咱们就交给孙大娘罢。姑娘现在不出来,一会儿大夫来了也是要避讳的。”

见王熙凤鬓发散乱,衣衫也有些皱了,春涧犹豫道:“不如我把姑娘的妆奁拿来,给姑娘略梳梳头发?等会子说不定还要见人的。”

王熙凤茫然点点头。

卧房内,白七家的掀开郑氏被子一看,便知道是不中用了。

她问:“大夫请了,产婆有人去请没有?”

看屋里无人说话,白七家的怒道:“那还不快去请!不然是指望大夫把二太太的胎拿出来吗?”

又过不得半刻钟,王仁也喘吁吁的进了院门儿。春涧正从后院搬了王熙凤的妆匣过来,看见王仁忙迎上去,简单说了屋里情况。

王仁点点头,重重呼出一口气,进得屋门并不往郑氏卧房过去,而是迈入东侧间,立在王熙凤身边。

春涧着人把妆匣放在炕桌上,拿出梳篦头油头绳等给王熙凤梳发。王熙凤只管下了地立在地上让春涧梳,低头和王仁道:“哥哥,我把宋嬷嬷的事儿告诉了母亲。宋嬷嬷把母亲拽了一下,母亲就晕过去了。”

“哥哥,我是不是不应该这时候说的?”

王仁拉住王熙凤的手,肯定道:“妹妹,你没做错。现在说和过两天说是一样的。母亲晕过去不是你的错,是宋嬷嬷一直从中挑唆,也是母亲……一直糊涂。”

王熙凤眼泪滴在王仁手上,哽咽道:“哥哥,我在想,如果你我一直是在母亲身边,我们定然不比现在有出息,母亲估计也不会被宋嬷嬷少影响半分。反而是你我在伯父伯娘身边上学,通了人情道理,又得白总管孙大娘相帮,才把宋嬷嬷的事儿给揪了出来。”

“可我还是忍不住想,都是因为我们这些年没在母亲身边,没人陪着母亲,所以母亲才越来越信宋嬷嬷的话……”

“别叫‘宋嬷嬷’了,她也配?”王仁突然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听得王熙凤抬头看他,“不过是个死死扒住母亲要银子要东西不干好事又挑唆母亲糊涂的臭婆子罢了!你忘了孙大娘说的,当年这婆子唆使母亲给了大娘多少委屈受?”

“我知道!我没忘!不止哥哥恨她,我也必不会叫她有什么好下场!”王熙凤含泪怒道:“我说的是母亲,一时没改过口,哥哥挑我这点儿错做什么!哥哥就一点儿也没想过我说的吗?”

王仁松开王熙凤的手,退后了半步。

春涧见势不妙,忙道:“姑娘别动,我要往姑娘发上戴簪子了。”

王熙凤知这屋里不仅有她的人,还有许多摇摆不定的人,只能忍了冲到心头的怒意委屈,扭头对春涧道:“随便戴两支簪钗就罢了。”

郑氏还在里间不知生死,王熙凤确实不好打扮得华丽。春涧斟酌着挑了一对儿只有簪头有珍珠装饰的福字莲花托金簪给王熙凤簪在发髻一边,又选一支梅花金簪簪在王熙凤脑后,外再把一对儿素净珍珠耳坠给王熙凤挂在耳上,连花也没戴一朵,这便是所有的首饰完了。

王熙凤梳妆完毕也不照镜子,和王仁分坐在临窗榻上左右,焦心等待内室消息。

大夫被领着一路跑来了,隔着帘子诊过郑氏的脉,只顾摇头,开了一剂药命煎了,又给郑氏施针一回。

王熙凤要避讳大夫,王仁已早等在堂屋里。见大夫满头汗的出来,急着问:“我母亲怎么样?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大夫皱眉摇头:“夫人身体底子本就有些虚,这一胎怀得不稳,更兼连日劳碌操心费神,以致劳累落胎,情况着实不大好。我暂已施针保住夫人心脉,还是速让产婆过来,给夫人接下胎儿。不然血止不住,只怕……”

王仁又问:“产婆已命人去请了。那若胎儿顺利取出来,于我母亲性命可有碍?”

大夫叹道:“只能等胎落下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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