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天子欲反(2/2)

“天子何意?”曹猛问道。

“几位辅臣劳苦功高,上官丞相更是因为勤于政务而去世,朕不忍大将军步其后尘,愿新政理事,使大将军可退而荣养,大将军以为如何?”嬴吉穿好木屐,从榻上下来,站直了身躯,脸上的病容已经消失不见了。

曹猛深深喘了几口气,然后面不改色:“臣早欲如此,天子既然有此旨意,臣便请退而病养!”

他一边说,一边向后退了两步,同时又小心戒备着李非。

天子面前,别人都不得佩带武器,唯有他与李非,作为辅政大臣中仅存的二位,可以剑履入朝,因此都携有佩剑。

“大将军既有此念,为何还不奉还印绶?”夏琦已经迫不及待地大叫起来。

曹猛怒视其人:“夏琦!”

“曹猛,你休要心存侥幸,你把持权柄多年,天下人早已恨之入骨,今日你不交出印绶,休想出得此殿。”夏琦顾不得遮掩,直接吼道。

“哈哈哈哈……”听到这里,曹猛大笑起来。

他又看了一眼嬴吉。

此时嬴吉身长已经接近七尺,单论身高,与他不相上下了。而且嬴吉面上伪装出来的病容已去,他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年轻人的活力,特别是那双眼睛,亮得让人觉得刺眼。

曹猛刹那间意识到,天子真的年长了。

这位他暗中收留并抚养长大、关键之时替代了赵和身份、又在废立之际被他推上天子宝座的年轻人,已经不再是少年。

他是一个强壮又野心勃勃的男子了。

“天子做得好大事情,不过,今日就凭尔等,真能将老夫留在殿中么?”曹猛心中怒极,他缓缓拔出剑来:“李非,你真要拦我?”

李非也缓缓拔剑:“天子御前拔剑,大将军,你已经触犯秦律,理当受罚!”

“汝等蒙蔽天子,图谋不轨,这难道合乎秦律么?”若说曹猛心中还有什么不解之处,便在于此了。他与李非虽然不和多年,但他相信李非的人品,以李非的性格和所学,按理说,不该与夏琦这样的货色卷在一起,发动这场政变。

“我是法家,秦法之中,未有政出于大将军之文,政务皆当出自天子。”李非肃然道:“天子年少之时,尚可从权,但天子既长,怎可蛮栈不去?”

他说得极是义正辞严,曹猛却哈哈大笑起来:“说的好听,不过是想要我这个位置罢了,老夫便是退养,这大将军总得有人来做,除了你李非之外,还有谁能为之?”

李非面不改色:“曹猛,念在这二十余年间,你虽无大功,却有苦劳的份上,李某再劝你一次,弃剑交权,尚可安享富贵!”

曹猛盯着他,口中道:“陛下呢,陛下也是这般意思?须知若非曹某,陛下性命都难以保全,若非曹某,这御座之上……”

“朕知道。”嬴吉打断了他。

然后,嬴吉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若不是大将军,早在星变之乱时,朕就该死了,若不是大将军,朕这御座之上坐的,理当是阿和——他与朕同父异母,他比朕更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大将军是想这样说对不对?”

曹猛已经经历如此大变,可听到嬴吉的话语,还是不禁面露骇然。

嬴吉的真实身份,所知者不多,嬴吉此时当众说出来,特别提到赵和是他同父异母弟之事,这分明是要将一切都掀开来!

他这边心中大骇,那边嬴吉又叹道:“朕其实也知道,对不住大将军你,但大将军你细想一想,你是不是对得住朕之祖父、朕之父亲,还有朕呢?烈武帝对大将军你们霍家,恩宠有加吧,你受命为辅臣之首,位极人臣吧?朕之先父,将朕托付于你,可谓信爱至重吧,星变之乱,斧钺加身,先父也不曾将你说出来,可谓君臣义气至极吧?朕……朕视你若父,言必听,计必从,朕为天子也有快十年了,你曹氏上下,尽皆朱紫,便是你刚十余天的孙子,也是爵至列侯,朕待你也不能说恩薄吧?可是你如何回报烈武帝、朕之先父还有朕的呢?二十余年,你为辅臣之首,却换了三位天子。朕之先父危难之时,你为图自保,将朕放于民间。朕如今已二十有五,大婚都已五载,你却始终不提归政之事,甚至连让朕听政,都是丞相上官鸿与太尉李非为朕争来的……大将军啊大将军,你可知道朕夜夜害怕,只怕你又要换一个天子,只怕一觉未醒朕人头不保啊!”

他说到这时,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收住面上伤感之色,沉声道:“曹猛,事已至此,多言无益,你且放心,朕总会保你子孙富贵!”

曹猛深深吸了口气,保他子孙富贵,至于他,自然是不保的了。

嬴吉不仅仅要他归政,也要他性命!

至于此前诸多指责,都不过是借口,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君权与臣权之争!

不过嬴吉至少有一点没有说错,事已至此,多言无益了。

“来人!”曹猛扬声高喝:“天子欲反,还不速来平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