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生死博弈06（2/2）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伊昭不可置信的看着赫希礼，不明白作为活人的他是怎么出现在阿玛纳王城的。

时光并未在赫希礼身上留下半分痕迹，他依然如初见般苍白却俊美无俦。近年来的沉积的不睦似乎也因伊昭的死而得到了缓和，赫希礼开口，嗓音如昔日一般温柔。

“臣不便告知殿下，”赫希礼微微垂眼，浓长的睫毛便盖住了他漂亮的双眸，“殿下……此事太过仓促，一切仪仗尚未准备妥当。”

伊昭不是喜好享受的人，她向赫希礼摆摆手，道：“战事当前，军费粮草吃紧，老师回去后让哥哥不要为此大费周章。”

赫希礼温和的弯了弯唇角，知道伊昭的本心，并没有就此事过多纠缠。他转而换了个话题，同伊昭道，“不日回魂节来临，殿下可以回人间看一看。”

他提的全是无关紧要的话，没有任何伊昭想听的内容。她没了兴趣，恹恹的答，“会的。”

赫希礼满意的笑了，抬起手轻轻的揉揉伊昭柔软的发旋，“来前陛下还叮嘱我，务必请殿下保重。”

当赫希礼说出这话的时候，熟悉的话语裹挟着幼时的回忆冷不防闯入伊昭的脑海。

她是王宫中年纪最小的孩子，也最得法老宠爱，而那时麦伦普塔赫也早有意将塞提二世培养为自己的继承人，于是掌管上下埃及神庙的大祭司赫希礼便成为了兄妹二人的老师。

麦伦普塔赫喜好征战，时常不在王宫中，希瑞埃塔也经常前往底比斯神庙小住，以是陪伴伊昭度过童年的，只有兄长与老师。

在麦伦普塔赫成为法老之前，赫希礼就已经担任着大祭司一职。他知识渊博，性格温和，拥有能够与神对话的力量。

在伊昭牙牙学语时，赫希礼便开始指引着她阅读黏土板上的文字，教导她筹谋权术，如父亲一般，循循善诱，指引伊昭成为一名合格的王室公主。

即便如此，他们之间最终也还是因为是否立伊昭为埃及王后一事走向了陌路。

时至今日，伊昭仍然记得那天赫希礼的神情，冷漠而阴翳，就连华美宽大的祭司礼服也无法掩盖赫希礼周身的寒意。

赫希礼的长发被束拢盘起，青金色眼影之下的琥珀色眼瞳干净清冽。他面向伊昭，修长高挑的身影几乎将伊昭全部笼罩。

“今日以后，臣自请去除教导殿下一责，务必请殿下保重。”

那时的伊昭认为这只是赫希礼的一时气话，没想到他言出必行，此后两人见面与交谈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

他不再是会温柔的包容着伊昭的任性的师长，而重新成为了人人敬仰的大祭司。他身上仅有的几分人气也被彻底剥离出去，如神祇般疏离且高不可攀。

没人再会是他独一无二的例外。

回忆戛然而止，赫希礼仍噙着温和的笑容注视着伊昭。

图坦卡蒙隐约窥探出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不过出于某种恶劣的趣味，他并不打算过早点破。

只可惜伊昭对此一无所知，仍旧将他视为自己尊敬的老师。

“我明白了。”伊昭颔首，望向眼前颀瘦的青年，终是说出来多年来一直未能出口的话语：“老师……你也请多保重。”

赫希礼沉默，许久后才重新绽开一个和煦的笑容，“臣知道了。”

大祭司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前，空旷的殿内再度只有伊昭与图坦卡蒙两人。

伊昭的心情因为接连两位不速之客而有些低落，安静地坐在图坦卡蒙手边的位置一言不发。

图坦卡蒙觉得自己应当给少女一些时间来调整情绪，却忽然感受到了手背上传来的温热湿意。

伊昭死死咬着下唇，泪水顺着她精巧的面容滚落下来，落在图坦卡蒙的手背上。可她一声不吭，清瘦的肩也不见有半分颤抖。

极端的克制。

过了半晌，伊昭平静但还带了点哽咽的声音才传进了图坦卡蒙耳里，“陛下。”

“我在，”图坦卡蒙嗓音清冷，带有一贯的恰到好处的疏离与温和，“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伊昭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把嘴边的话全数咽了回去，“我只是，情绪有些失控。”

图坦卡蒙不在意她的话是真是假，轻轻应了一声，并不动声色的拭去了手背上的水意。

侧目窥见伊昭泛红的眼眶时，图坦卡蒙的眸色很沉，但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眉心微蹙。

方才看到伊昭为旁人落泪，图坦卡蒙莫名感到了一股难言的恼怒，仿佛是自己的所有物被觊觎。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感，也没有兴趣去了解。

图坦卡蒙登基为君以来，最擅长的一件事就是隐忍。

——不管为何会有这样的情绪，时间会告诉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