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多舛(2/3)

“正是如此,唐师妹你总该透个底,好叫你师姐放心。”另一位闵师兄也不由戏谑,却让身畔的布衣女子给了他一掌,“说这怪话,讨打!”

师兄师姐都笑起来,唐雪见却面色沉重,待腾云入空,四下无人,她又使了个禁声咒,这才开口解释,一番实情娓娓道来,让同门瞠目结舌。

“此事事关重大,切勿外传。如我唐雪见所说有半句虚假,便不得好死!”

三位同门恍惚良久,方才回神,思及此前忽然传出门主闭关一说,大师兄又暂代门主职责,当时便觉得不对劲,只是无论是谁也想不到,情势竟这样惨痛危急。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赶去神农洞探查究竟。”

众人不再慢悠悠地腾云,直接架起剑光,化五道流星奔天南而去,倏忽一时半刻即达。

此地偏僻,罕有人迹,四百年来唯有楚寒镜,每隔甲子来探望姊妹,此时洞口一片土石凌乱的痕迹,显然是有贼人破封闯入。

洞口封禁乃是楚寒镜所设,她虽不曾深谙阵法之道,然凭她道行,即便随手所设,又有几人能破解?况且如此蛮力破阵,更是会惊动了她这个阵主,可如今楚寒镜濒死,却又是为何?闯阵之人必定功力卓绝,且似乎极了解楚寒镜的软肋,方能将这天下第一剑仙逼入绝境,这般心机手段,倒极有可能是邪剑仙本尊了。

神剑弟子持剑在手,一路慎重,直入洞窟中一探,沿途多见尸骨,却是火属精怪,不知被何人所杀,死相干脆利落,尚留着生前气势,其中不乏经年的老妖,依旧是被抽去精魄,暴毙惨死。

愈是往深处走,四周火气愈是灼热,然一路所见惨象骇人听闻,这许多妖兽本是神农氏庇护豢养,向来在洞中休养生息,当年神剑四宗来此,见诸兽凶蛮少智,临行前留下传承功法,使其群类安心修行,积蓄灵慧,渐而也能功成正果,不想而今竟都绝了种。

“天道贵生,这样残害生灵,实在当诛!”岑师兄怒声呵责,又叫同门加倍慎重,万一贼人尚未远离,暗中偷袭恐要遭殃。

只是他们一路前行,也不见半个活物,最终踏足最深处的月幽之境,不同外界酷热,此地却极寒极阴,那神农手载之梭罗树便在此地,原先半枯半荣,正合双子一梦一醒,而今这颗梭罗树却整株枯死。

众人来此,见有一绿衫女子伫立树下,落叶纷飞翩翩,堆在她肩头好似一捧冬雪。

听闻来客跫音,那女子转过身来,肩头枯叶骤然化作尘埃,露出她含霜带煞的眉目,三分偏肖楚寒镜,此人正是梭罗双姝之一的楚碧痕。

岑师兄正待开口招呼,那绿衫人二话不说拔剑相向,却是飞身纵上枝头,折下一节枯木,持握手中,遥遥一剑扫来,寒光纵横。

神剑弟子虽惊不乱,纷纷出手抵挡,叵耐楚碧痕功力深厚,招式十分精妙,这一道寒芒删繁作简,分明有推山靖海之力,却丝毫不曾外泄,众人交手后方知小觑了她,登时被打得倒退。

唐雪见功力最弱,景天法力不济,都受了伤势,三位前辈倒是都稳稳当当,只是也来不及回护师弟师妹,自感羞惭,不由得惊怒交加。

十六师兄厉声喝问:“你是何人?!”

绿衫女冷笑,“你们闯进我家中,竟然还问我是谁?真是取死有道!”

“且慢!这位姑娘,不知你与楚寒镜有何关系?”岑师兄连忙发问,免得一会儿真个动手,耽误要事。

“你打听她做什么?她正是我阴险狠毒的姐姐,你们又和她是什么关系?”楚碧痕闻言面色愈见冷漠。

“阁下就是楚碧痕吗?”唐雪见扬声探询,“我们正是担心你遭了不测,这才来此。”

楚碧痕先是不解,随即恍然朗笑,一副心神舒畅的模样,“哈哈哈!好啊,那个贱人总算是要死了!她联合外人骗我沉眠,自己反倒去外面逍遥快活,自我苏醒,没有一刻不想生啖其肉!她现今果真是要死了!这便是报应,今后,偌大世界,我楚碧痕总算能亲眼看一看,不必再受人愚弄!如僵尸腐木一样留在这苦寒之地煎熬!”

听她笑声如雀,盘旋当空,这样开怀模样,话里所说却是毒辣阴险。

神剑门众人不知当年实情,一时间竟真以为此事另有隐情,哪里知道,当初是楚碧痕心志不坚,主动沉沦幻梦不肯脱身。而今她不知得了谁人相助,一朝出世,反倒心生怨怼,思及楚寒镜能在人世间行走,过上她羡慕了千万个日夜的生活,她便嫉恨交加。

“楚姑娘,”唐雪见方才调息压制内伤,此时也是勉力开口发问,“不知可否告知这里发生了什么?神农洞口的封禁不知被谁强行破除,梭罗树业已全然枯萎,按说姑娘性命系附此树,然而为何你现在却毫无异状?”

“我凭什么告诉你们?可笑,别以为你们告诉我一个好消息,我就会感激涕零,用不了几天,本座就能行走自如,届时自然会知晓楚寒镜那个贱婢的死讯,倒是不劳尔等相告了。”

听得这番狂言,神剑弟子不由皱眉,楚碧痕与楚寒镜实乃嫡亲姊妹,莫说是血浓于水,实在是异体同命的关系,为何性情差异较之两个陌路人还要相去甚远?此人非但没有楚寒镜那样宗师的胸襟气度,就是心思亦更偏激毒辣。

所谓话不投机,道不相同,楚碧痕全然不顾及来者脸面,而今也只好做过一场。

景天在一旁哑巴似的,其实反倒看得最分明,他细细体悟方才楚碧痕所用的剑招,直觉其中气机变化十分熟悉,细细回忆,最终却觉得这招式竟酷似邪剑仙的九幽通痕剑气,只是楚碧痕还练得不到家,未能得其中三昧,又以冰寒灵机代替鬼气,故而他不曾立即察觉。

他突然开口提醒同伴,“她和邪剑仙打过交道。”

“什么?那魔头就在此处吗?”两位师兄当晚在青鸾峰上直面过邪剑仙风采,颇有些杯弓蛇影,环顾四周,这月幽之境里一片空寂,除却冰花霜草,并无什么遮拦处。

景天闷声道:“他已经走了。”

“师弟怎知道?”

“他这样的人,不会在我们面前躲躲藏藏。”

楚碧痕见他们嘀嘀咕咕,把她晾在一边,登时脾气发作,二话不说再次挥剑劈砍。这人道行浅薄,天资平平,武功稀松,唯独活得久长,法力深厚之极,一招一式都有莫大威力。

这倒也好办,五人结下剑阵,同心合力,反倒压过楚碧痕一头,各种精绝剑法施展开来,不多时就打得她节节败退。眼看不敌,楚碧痕当机立断,纵身化作一团亩许霜白云气,呼啸而去,穿洞而出。她这般果决,倒叫人头疼。

岑听春带着另外两位执事弟子前去追击,留景天与唐雪见在此地修养,顺带调查一番神农洞异变始末原委。

他二人先行服药疗伤,待伤势无恙,一同步行至梭罗树下,这颗万古仙株在月幽之境伫立这样久长的岁月,今朝全然枯萎。昔日神农氏栽下此树,人界尚且是蛮荒时节,神居于天,人兽居于地,不久后便是三族大战,血流成河,如今一晃不知多少个年头过去,它竟也到了寿终之时,往圣不可追,来日不可求,六界终至末劫时候,想来这见证沧桑荣辱的梭罗树化作枯槁,也是应了这一劫难。

景天默然凝视这一桩枯木,也不知心中是何感想,唐雪见施法细细探查古树灵机,只求能分辨出一丝一毫生气,那便代表楚寒镜尚且有救。好似龙葵一般,虽是自尽,然依旧存世有些许痕迹,几道精魄,倘使有大神通、大道行、大法力者出手,尚能将她救活。倘使这树全然死透,楚寒镜自然是必死无疑,散若云烟,恐怕唯有韩祖师这般功参造化之辈,方能把她复生。

说来也是巧妙,唐雪见乃是神树之果化形,天性亲和木属,神魂敏锐,最能体察精微,她率先探得树根下潜藏一道生机,仿佛木下星火,点点烁烁,余烬燃烧,死亦不休。

“!”她来不及惊呼,连忙设法牵引这一道生机,只是星火微暗,看似明媚,却遥若相隔三川,纵使神念通达无穷,依旧难以追索。

她细细忖度,想来需要先壮大这一缕残气,再徐徐图之。神剑门中妙法众多,乃是历代神剑弟子留下传承,因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故而门中广纳天下道术。唐雪见平日最是用功,所学颇杂,故而也懂些劾气伏灵,招魂驱邪,血精抟炼之类的偏门法术,此时便打算以血为药,温养木中生机。

自她学成这些法术,少有施展的机会,唐雪见倒是也发觉,自己的血液格外适宜滋养百草,故而她在谷中住处别辟一座小院,养了许多奇珍花卉,四季常开不败。

如今她以虹影剑割破手掌,潺潺血流淌出,唐雪见吐出一道真气,将血液拘在空中,再口讼咒诀,招引五灵,以灵火烹煎,直至化尽物性,唯留精气,旋即将药精渡入树体,随神意下沉至根系,注入火种之内。

景天在一旁出神良久,直至嗅到淡淡血腥气这才回神,侧目一瞧,唐雪见一手扶着梭罗树,将额头贴在树皮上冥思入定。

这颗枯死的老树,自根底下透出些微光亮,初时幽微几不可察,渐而明亮,乃有勃发之意。随着树根成活,那光秃萎缩的枝桠也次第舒展,终于在树冠边缘抽出一枝新芽,生出一片翠如碧玺的新叶。

景天见证梭罗仙树死而复生,不由心神震动,他思绪杂乱,抬手轻抚胸口,那寄宿龙葵残魂的宝珠仍在彼处妥帖放着。他暗暗感伤:树死尚有再春日,龙葵啊龙葵,我何时能将你救回来?

唐雪见伫立良久,迟迟没有动作,等得人心焦。景天瞧她神完气足,也就耐着性子守候。

三位同门外出索敌,一时不会回返,景天在月幽之境门口盘膝坐下,默默调息。

洞口外一片熔浆红彤彤,血艳艳,热气催逼,在离洞三尺处化作暖风,徐徐吹拂。此地风水独特,风物更是离奇,只可惜原先还算生机勃勃,而今群妖暴毙,古树枯萎,已然是片死地。

景天隐约察觉到此地气机隐含规律,似乎是某种阵法作怪。他功运双目,以法眼观之。此地阵势古朴自然,年代久远,气机变化几已化入天道循环,故而极难觉察,若不出所料,应当是当年炎帝神农氏所留。

景天此人虽不通阵道,但天下法理触类旁通,当初韩菱纱于西极幽冥之国观烛龙大神布设万龙绝灵先天大阵而彻悟水空妙道,可知阵道玄妙,若能细心参习,不啻品阅真经宝典。

他一面观察气机流动,一面也留了三分小心,提防不速之客。

如此匆匆便是两个时辰,方瞧出几分玄妙,却有一人从熔岩滚炽之地腾云而来。

景天觉察不妙,侧头一瞧,那人已不知不觉逼近他身前三尺,正伫立彼处负手而笑。

“邪剑仙,果然是你。”

“景小友,几日不见,甚是想念。”

“此地生灵是你所杀?”

“不错。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妨都说出来,本座有问必答。”邪剑仙好整以暇,掸掸衣袍,盘膝坐在黑云之上,与景天对面而谈。

身后便是心上人,景天是半步也不肯退缩的,还要格外小心邪剑仙使什么分身法,绕过他去暗中偷袭唐雪见。

于是景天暗中催动剑意,又发问以拖延时间。

“梭罗树枯萎与你有关?”

“不错,非但如此,楚寒镜重伤,乃至早前琴心失控,都与本座有关,正是本座一手促成。”

景天心中大惊,忍不住攥了攥拳,隐怒道:“凭你的本领,如何能暗算楚门主?是不是有神界的那群天神在暗中协助?”

邪剑仙轻拂赤髯,快意而笑:“景小友,在你看来,本座的道行就这般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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