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辈张择端(1/2)
暗道狭窄却干净。等佟彤钻出来,两人已身处白矾楼外的大街上。再一路小跑,藏回了王员外家客栈。
然后佟彤才喘匀了气,难以置信地问:“那里怎么会有密道……不对,你——你怎么知道……”
看不出来,这人除了会画画,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大侠啊!
希孟打盆水,洗掉手上的灰尘。
“很意外么?”他抿嘴笑,藏住得意之色,“教我界画入门的那位工匠师傅,当年是负责白矾楼施工的总监事。白矾楼的构造图是我的入门范本,我早就看熟了。”
佟彤半天才合上下巴:“我有眼不识泰山。”
她又明白了什么:“难怪当时人家都在砸门了,你一点也不慌。”
他将双手洗干净,巾子上擦干,嘴角微微翘。
“应该说,难怪我一身是胆地跟你去白矾楼蹭饭。你就算真是人贩子我也不怕。”
佟彤轻轻微笑。他虽然绝顶聪明,但比起几百年后那个阅尽兴替的队友孟,还欠点老成持重。
她好奇问:“可是,白矾楼里为什么会有暗道?”
希孟答:“开工起楼时,总会留一些供工人们行走的便捷通道。这些通道竣工后便封住了。但也有房东故意留那么一两条……具体做什么,可以任君发挥。”
佟彤心中瞬间闪过武侠电影里的各种黑店画面。
她故意装傻,又问:“这些通道可以做什么呢?”
希孟打水烧茶,一边慢慢说:“要当富豪也不容易,官府和江湖都要打点好,总有些上不得台面的生意。至于具体做什么……我要是知道了,如今还能在翰林图画院待着吗?”
他在灶边坐下,抬头看着佟彤,笑意中带点挑衅。
“差点忘了,佟姑娘不是为官府办事的吗?费尽心机,就为了问我这么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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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方才太惊心动魄,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编出来的身份了。
不得不佩服希孟心思缜密。
她还得顺着他演戏。处变不惊地咳嗽一声,接过他递来的茶。
“自然不是。”她闭目片刻,彻底入戏,“不过,你白吃了我一顿大餐,不如帮我办点事?”
希孟似乎早有所料,朝她轻轻一点头。
“悉听尊便。只要别误了我明日去画院干活。”
佟彤惊讶于他的爽快。他双眼明亮,好像也等着进行什么不靠谱的冒险。
“不是,小爷,哦不,小官人……你就不问一问我到底要你做什么?”她试探,“万一不是啥好事呢?万一难以办到呢?万一劳苦艰巨呢?”
他自己也冲了一盏茶,捧在手里轻轻吹。
“哦,是该问一问,”他对着盏子里的茶沫轻声自语,“不过……挺漂亮一小姑娘,应该不会有害我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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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含了一口茶,从里到外都有点烫。
还以为希孟只会画画呢。
看不出来,这小侠也……挺会说话。
她摸摸自己半斜的小银簪,心想:发型是Tony王老师的作品,当然符合他自己的审美,他爱屋及乌,随口说一句漂亮……
嗯,没错,肯定指的是发型。
至少能证明,初来《清明上河图》之际,她换装完毕,队友孟那一句“还可以”不是蒙她玩儿的。
她清清嗓子,抿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那我说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先问:“对了,你多久能见一次官家?”
“一旬一次,”希孟认真听完了她的要求,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听说官家大概两个月上一次朝。但三五天就来一次画院。”
说来讽刺,古往今来也就这么一个造作的皇帝,朝廷大员要跟他谈点正事难如登天,一个小小的白身画工倒能跟他定期切磋,雷打不动。
希孟答了她这一句,若有所思。
“我知道了。那些收购房产的外乡人财大气粗,又买通了层层官府,对他们压价收地的行径睁只眼闭只眼。官家身在大内,多半还对此一无所知,也没人跟他上奏。
“你想让我去直接跟官家进言,让他重视那些人的不法行径,不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我猜得对吗?”
佟彤点了点头。一点不差。她就是这么想的。
她也只是想死马当活马医。乾隆把持了城里所有的进言通道,她也只能想到希孟这一个突破口。
希孟垂目,睫毛闪了两下,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门禁木牌。
“官家明日不来画院,但听说会参加一场蹴鞠比赛。我有门禁牌,可以去找他说两句。但——可不保证成功。”
“当然。你只要将话带到,便是帮我大忙了。”
她舒一口气。进入画中这么久,一直被Boss打压,这会总算有了点进展。
她推开窗,从二楼往下看。街上寂静如常。
谢天谢地,乾隆和他的小弟们还没有发现她的藏身之处。
一天折腾下来,天色渐暗,街头的牌楼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佟姑娘,”希孟似乎猜到了她心中的念头,在她身后幽幽开口,“你今晚上不会还没地方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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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关上窗,有些不好意思,打开背包取钱。
“我……我出房钱成吗?”
别的客店她不敢乱去啊!万一撞进乾隆势力范围内的产业了呢?
希孟气得眉梢一抖,转身就收拾东西。
“这年头姑娘家都学会欺负人了,”他冷冷地抱怨,“我住画院宿舍去,你请便——别动我的画稿。”
“等等!”佟彤忽然闪念,“你也不能轻易出门。那些外乡人说不定也盯上你了。”
队友孟已经暴露在了反派的眼皮底下,而且在他们眼皮底下来了个大变活人。幸而当时情势混乱,乾隆他们估计以为这个小帅哥是个轻功高明的奸细,趁乱逃跑不留痕。
本土孟万一出门遇上乾隆,多半会立刻被他们算计上。
但对于本土孟来说,“外乡人盯上你”这个理由还略显薄弱。他怀疑地看了佟彤一眼。
又要在他这里“借宿”,又不许他出去另找住处……
轮到他脸上红潮暗生,僵硬地别过头,目光飘忽不定地扫来扫去,小声质问:“你干嘛非得跟我挤啊……”
佟彤没法跟他解释。解释就等于掉马,就等于任务失败。
她只得捻着袖口,娇羞低头,轻声告诉他:“周围危机四伏,我一人独处暗室,我……害怕。”
本土孟活了这一十八年,大约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姑娘。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不安好心!”他忽然恼羞成怒,在屋子里暴走,“我也不是那种色令智昏任人摆布的糊涂蛋!”
佟彤:“我、我还会做饭,识得几样幽州那边流行的外邦菜……”
“算了吧,王员外要是在厨房看见你,得把我手撕了。”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冷冷道,“我再找床被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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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心中有事,半夜醒两次,听到隔壁那个打地铺的辗转反侧,似乎一直没睡着。
作为一个北宋时期的本地土著,他能收留她已经很是离经叛道。大半夜的佟彤不敢再去跟他搭话。倒不是怕什么男女大防——更有可能的是把他惹毛了报官,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只好枕着双手仰面躺着,心想:队友孟啥时候能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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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佟彤醒来,还没睁眼,便觉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她拉了拉被子,伸个懒腰,忽然全身微微一抖,竖起几根汗毛。
直觉觉得,房间里不止她一个人。
她一骨碌坐起来,马上看见对面桌案前坐了个人!
他随随便便舒着两条腿,靠着椅背,正在摆弄希孟的那些画稿。
街上静悄悄,一缕阳光越过对街小楼的屋檐,曲曲折折地照在他半边脸上,照出明灭不定的笑意。
“住手!”佟彤一时间竟忘了有人擅闯民宅,第一反应是:“别动那些稿子!”
摆弄画稿的人转过身来,看着她,忍俊不禁地弯眸一笑。
佟彤哑了声,半天才说:“……你终于回来了啊……外头没人吧?”
再听听隔壁,没声音。想必已经早早起床,躲到画院去了。队友孟这才有机会重新现身。
他消失两次,佟彤逐渐摸出了玄学规律。每当本土孟离开超过一段距离,比如去画院之后,队友孟才会重新出现。而他消失时离她多远,重新出现时也会在那个距离附近。
队友孟放下手里的画稿,嫌弃地微微撇着嘴。
”我怎么不记得绘过这么粗劣的稿子。肯定是张择端画图时偷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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