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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叠得知卫尚书曾隐约打探过闻人湙的家世与婚配意向后,不禁调侃他:“听说卫尚书的女儿貌若桃李,你若娶了她还能将卫尚书这个老贼拉到我们这边,卫氏也是世家大族,岂不是百无一害,你就答应了吧。”

闻人湙正在看截下来的折子,看都不看他,只冷笑一声,道:“卫氏看风使舵的本领最高,若是我凭姻亲才能拉拢他,那我也不过是庸懦无能之辈。”

许三叠见他抵触此事,也没有再提这茬,只笑道:“你不愿也无妨,反正那卫尚书也不是个好东西,竟把儿子的心上人娶回去做了继室,也不知家宅如何安宁。那女子应当也是个有手段的,听闻她舅父靠她指引赚了大钱,如今亦是有名的商贾。”

闻人湙“嗯”了一声,依旧坐得端正,看折子的手指都没顿一下。

前些日子下了半个月的雨,民间也不太平,河洛之地水患再起,庄稼房屋淹了大片。河中节度使与朝臣勾结,企图压下民难,当地世家与节度使互相依附,等消息传到朝廷的时候,百姓流离失所早已民怨滔天。

与京城相距八百里的洛水之地饿殍遍地,随处是淹死的牛羊与冲垮的房屋,而上京城繁华安宁,宫中绫罗锦缎如云,桌上摆满佳肴美馔,此处盛世太平,另一处却遍地冻死骨。

容莺知道洛阳等地水患还是因为容窈,容窈的驸马是颍州太守,如今也因为水患先回去了,容窈与他争吵后留在了京中。

夫妻之所以不和,原是因为驸马是世家子弟,家中规矩太多,婆家对容窈几多挑剔,而她三年未有身孕,驸马想着纳妾,容窈才发觉他早就养了外室,两人一直赌气到如今。

大多数人要听容窈抱怨,定是要劝她大度良善,接受驸马纳妾的,只有在和容莺说的时候,容莺会毫无理由地站在她这边,陪着她一起怨驸马,而不会劝她将那外室迎进门。容窈记得少不更事认为容莺出身低微,对她时常报以冷眼,如今想来只觉得幼稚。

元太妃再次病重,容莺在病榻前守了太妃许久。容窈听闻后连夜披了衣裳去看望,等到的时候容曦和赵勉都在。昏黄烛火映照出重重身影,床榻上的太妃眼睛微眯着,喉咙中发出呕哑气声,时而微弱时而急切,众人站面色冷凝地在一处,心脏像是被放在粗石上时轻时重的摩擦。

其中与元太妃最合不来的就是容曦,她是皇后亲生,祖父是徐州刺史,从来不是让人骂了忍气吞声的人物,顶撞元太妃多次,后来索性不来了。这次深夜被赵勉带过来,本来十分不情愿,还骂了他几句。见到从前高傲又坏脾气的太妃如今奄奄一息躺在病榻,她也不由心情沉重。

太医连夜进宫,也只是开了药,委婉地让提早备下后事。

赵勉看容曦撑不下去,劝她先回去歇息,容窈在太妃殿中的软榻上小憩。而容莺守了一夜早已眼下青黑,侍女劝了几次,她仍是没有去睡。

此时此刻她只是觉得无措,困意被心中巨大的迷茫压了下去。面对生死人会感到无能为力,太妃的每一次呼吸都在牵动她的心脏。如同当年母亲走入大火,她也有种改变不了任何事的无力感。

容莺不知道怎么做,只能在心中默念经文替太妃祈福。

一直到天亮后,冷却的灯花被拂落。殿外有人通报天子驾到,容莺叫醒容窈,给匆匆走近的父皇行礼。

皇帝只草草让她们平身,走到元太妃的榻前沉声说了些什么,一旁的侍者就让她们先出去。

容窈坐在院子里石凳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接着就面色不虞地看了眼四周,见没人走近,才和她抱怨道:“我回来都一月了,父皇也没想过召我说句话。如今见到了也没多看一眼,到底是儿女太多了,也不知是否还记得我排行第几。”

容莺宽慰她:“这是我两年来离父皇最近的一次。”

“……”容窈果然沉默了,再不说一句抱怨的话,只不停唉声叹气。

不久后太子容霁也跟着来了,赵贵妃也带着儿女姗姗来迟。容窈小声鄙夷道:“要是父皇不来,就算等太妃薨了也别想见着他们人影。”

容莺正撑着额头闭目休息,闻言也只是低声的应了一句,没有睁眼。容窈又说:“太子身后那个穿白衣的应该就是帝师吧,竟然也跟着来了。又当帝师又当太子少师不成,长得倒是英俊,也不知实干如何。”

容莺睁眼看去,太子一行人都在殿外等候,闻人湙也看见了她,对她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不久后殿门忽然一开,“哐”地一声吓得容窈一抖,不禁怒目而视,结果就见到父皇面色阴沉,隐怒不发从殿内走出,连大开大合的步子都透着不悦。

赵贵妃连忙跟了上去,也不提进殿探望贵妃了,容麒和容霁对视一眼,犹豫要不要留下,最终容麒还是顺着皇后交代的话,跟着父皇一起走了。

容霁无奈一笑,走进殿内探望太妃,容莺和容窈也跟了进去。

昨晚气若游丝的太妃,如今正靠在榻上,虽然眼神浑浊气息不稳,却总算清醒了一点,看到儿孙进来也没什么表情。容霁对待太妃没什么感情,客套地说了些话就准备走,太妃的目光却直直地看向闻人湙,艰难地抬起手指指向他。

容霁神色略显意外,闻人湙也目光一凝,俯身行礼。

“禀太妃,这是当朝帝师,太妃这是……”

太妃只盯着他,神色显得迷茫,侍女说道:“太子殿下不用忧虑,这是太妃病犯认错人了,往常也是有的,今日也不知将帝师认成了谁。”

容霁点点头,冲闻人湙招招手,“既如此,帝师去看看太妃,没准是将帝师错认成了家中亲友,说两句话也好圆个念想。”

元太妃是陇西望族之女,远嫁京城,再没有回过故土,从前的族亲自进宫后就没有再见过,而她又无自子嗣,晚年无亲无友,凄凉地在这深宫中回忆早已模糊的过去。

闻人湙面色如常,上前扶住了太妃的手,一经握上去,太妃的手就像干枯的藤蔓,紧紧攀着他不肯松,手臂抖动着,不停说些胡话,一会儿是父母,一会儿是兄弟,称呼也乱七八糟。

容霁有些看不下去,又不忍此时让闻人湙跟他走,遂说道:“我先行一步,待太妃清醒后帝师来东宫,我有事请教。”

闻人湙应了,神色从容淡然,并没有被病人缠上的不耐烦,反而温声宽慰老太妃。

容窈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和容莺交代道:“我再去歇一会儿,有事叫我一声。”

她点点头,坐在殿内撑着脑袋看向闻人湙,过一会儿太妃又糊涂了,死抓着闻人湙的手,瞪大眼念了句:“怀璟……怀璟去哪儿了?”

容莺本以为平常,却发现闻人湙的脸色终于变了,似是眸中忽然聚了阴云,很快又一瞬消散,他低声在太妃耳边说了什么,太妃忽然如孩童一般呜呜哭了起来,容莺立刻起身,连同侍女也拿着帕子进来了。

她抱怨道:“你怎么把太妃惹哭了?”

闻人湙嗓音微哑,道:“不是我。”

“好吧,那你方才在说什么呢?”她叹了口气,给太妃擦去眼泪。太妃依旧死抓着闻人湙不放,还一把拨开了容莺的手。

闻人湙避开容莺幽怨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太妃气息越发平稳,也不再哭了,神色反而变得平和,躺在榻上弱弱地喘着气。容莺喝了口冷茶,看到闻人湙给太妃牵了牵被角,紧接着太妃闭上眼,口中发出几个如同呓语般模糊的词汇。

“十六年……靖昌侯府……”

容莺起身走近,听清了最后一句。

“子姑待之……子姑待之!”

最后一个音几乎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有如狂风吹过破漏窗纸,发出的声音如嘶鸣如悲泣。

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她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向闻人湙。

这话是在指什么人呢?

闻人湙亦看向她,目光泠泠如水。

太后紧抓的他的手骤然一松,就此断了气。

——

元太妃薨了,宫中开始准备太妃的后事。

对于当日皇帝怒气冲冲离去的事,容莺一直没搞清楚。

从侍女那处得知,太妃对待皇帝一直是冷脸以对。然而在此之前,在皇帝还只是梁王的时候,太妃为人和蔼亲善,对待每一个皇子公主都犹如亲生,比起古板冷漠的生母,梁王反而更喜欢接近元太妃。直到秋华庭之变,两人彻底生了隔阂。

秋华庭之变中,太妃在陇西的母族也被牵连,族人被诛一百余人,自此也渐渐没落了。

容莺曾经受元太妃庇佑,因此也担任了替太妃守灵的职责。

丧葬上来往人许多,容莺穿着孝服跪在灵堂中,时不时就有人在看到她的时候心猿意马,对亡者的敬意全然忘了个干净。

九公主早已及笄,如今渐渐长成,有玲珑身躯,瑰姿艳逸。

对容莺生了心思的人不在少数,而她全然不知。

远在边疆抗击突厥的三皇子容恪传信回来,容莺也收到了一封三哥给她的家书。大抵是突厥猖狂祸乱百姓,他身为皇子必须以身许国,扛起守护国土和百姓的重任,等待驱逐鞑虏一定会回京,让她不用忧虑。

自从容恪自请入军营,她已经有两年多没见过他了,只能偶尔从信里得知千里之外的他是否安然无恙。本来按照约定,今年夏至就是他归京的日子,可因为边关战事,二人重逢之日仍是遥遥无期。

容莺一身丧服还未换下,神情落寞地坐在廊中看信。太妃的法事请了许多高僧和道人,她被吵得头晕,只能出来散散气,谁知看了信心里更闷了。

廊中时常有人经过,她也不当事,头也不抬地将信又看了一遍,却听到脚步声在她近身处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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