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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你这酒味儿不对呀?”

柜台里扒拉算盘子的女人手上没停,懒懒的掀起眼皮儿朝那桌看去。

小二哥忙迎上去陪笑脸,满脑子都是老板娘挂在嘴边那句“正宗的高粱酒,一两才兑二两水,喝再多也不上头”。可他不能这么跟客人讲!

“爷,哪儿不对啊?”小二装模作样地问。

男人细细品了半天,咂咂嘴,摇头又晃脑,“没有隔壁陈记酒馆的花雕醇厚,也没有长兴坊胡人酒肆的葡萄酒甘甜。一言以蔽之,寡淡。”

女人拿起算盘一晃,纤纤玉指分开上下两排珠子,道:“陈记酒馆出门左拐。小二,给这桌客人结账!”

男人抓着小二哥的肩膀,把人按在椅子上同坐,“别急别急,陈记家的酒虽然香,却是一屋子的酿酒汉子。怎比得上柳老板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呢?”男人摸着小胡须,道出其中缘由,跟一道来吃饭的客人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偌大的长安城中,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一板砖下去能砸死七八个皇亲国戚,几十号达官贵人。谁也不知道谁身后沾着什么亲,带着什么故?

可偏偏这万福客栈能在平康坊开六年,老板娘生生从碧玉待嫁之年熬到了花信年华,竟没有一家上门说亲的。

日子久了,那些个垂涎老板娘美貌的男人,便开始放肆起来。偶尔说说骚话,时不时挑挑毛刺,插科打诨要能得老板娘一句回怼,今日这高粱酒兑水的钱就花的物超所值。

女人一阵风似的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拎着算盘往客人的桌上一拍,“几位爷,喝多了我让小二给您叫车。您要是在我这儿耍混——”

“让开!让开!”

门外一队士兵,正从万福客栈门前经过。

为首的军官骑着高头大马,手持文书,跟在后面大喊:“酒楼,茶馆,乐坊,青楼等所有娱乐场所,立刻关门歇业!所有人等,一律不得外出!”

老百姓站在两侧给官兵让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是出什么事了?看这架势,估计是要封城。”

“为什么要封城?难道是边关起战事了?突厥可汗昨日还进宫给陛下献礼来着!”

“怕是上头那位……”

“嘘!别说了。老板,结账。”

刚才还热闹的万福客栈,瞬间人去楼空。小二把银子交到柜上,去后院拿门板准备关门。

柳晏儿倚在门头,朝皇城的方向望去,夕阳泛着红光照亮整片天空。街对面的铺子正忙着关门,喧嚣的大街很快冷清下来。

清风拂过,不知谁家后院的合欢花被风吹到大街上,叫飞驰而过的车马碾成花泥。引得蝴蝶跟在马蹄后面,上下纷飞。

“老板娘,咱们也关门吧!”

柳晏儿悠悠转身进了店,跑堂的小二哥把大门从里面封死,明亮的大堂一下子暗下来。

皇城内。

文武百官被急召入宫,他们神色凝重,各怀鬼胎,前往安放灵柩的朝阳殿。

大殿之内,孝子贤孙跪了一大片,呜咽哭泣,恨不能随了先帝同去。

沈皇后白衣缟素,立于正殿,远远注视着那帮子匆忙赶来的朝臣。他们当中,有的是跟随太|祖一起打天下的元老重臣,有的是手握重兵与先帝称兄道弟的国公爷,还有的是砸断骨头连着筋的皇家血脉。

总之,很难对付。

平日里,让他们为国尽忠的时候,各个装聋作哑,老态龙钟。如今倒是身轻如燕,健步如飞,一溜小跑哀嚎着进了大殿。

皇帝生前的近侍太监,手持遗诏跟在沈皇后身边。等人一到齐,皇后示意他开始宣读遗诏。

“……皇太子珉,敦敏徇齐,早著天人之范,夙表皇帝之器。令宰相裴凌、英国公李钊以为顾命,百王公卿,各竭乃诚,敬保元子,克隆大业。天下至大,宗社至重,不可暂旷。皇太子可于柩前即皇位,其服纪轻重,宜依汉制……”

遗诏宣读完毕,宰相裴凌接过诏书,认真确认过后,他抖动着胡须说:“既如此…”

“等一下。”太子李珉打断裴凌的话,起身道,“父皇驾崩,我万分悲痛,无心朝政。且我尚未成年,又没有监国的经验,心中惶恐不安。我想请母后暂代朝政!”

太子语出惊人,群臣瞬间安静如鸡,看向这位年轻的皇后。

大臣们对她并不陌生。

先帝沉疴多年,沈皇后一直从旁打理朝政,朝堂她比先帝待的时间还长。他们不满女人插手国事,集体上疏请求太子监国,谁知弄巧成拙,先太子被废。

从此,大周朝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们,不得不向这个女人纳头拜礼。他们心情复杂的注视着皇后一步步大权独揽,深知这个女人不简单!

沈太后环视大殿内文武百官,“陛下此言,可是叫我为难了。”

沈太后的舅舅赵境跳出来,说:“先帝病重时,太后一直暂代朝政。如今陛下年幼,太后临朝称制…”赵境抬眼去看太后的反应,然后才继续说下去,“也未尝不可。”

“赵中丞,慎言。”沈太后淡淡抛出一句话,赵境立刻闭上嘴退下。

李珉道:“父皇信任您,儿臣敬重您,母后切莫推辞。”

裴凌想要阻止,又不能直言相劝,拐弯抹角地提醒陛下,“先皇八岁监国,像陛下这般年纪时,已经监国六次。朝政之事有臣等尽心竭力,陛下不必担心。”

李珉懵懂的看向沈太后,像是在询问母亲的意思,这位新陛下对她的依赖可见一斑。

“裴大人,此事再议吧。”太后道。

入夜后,裴凌见沈太后迟迟不走,关切道:“夜深了,太后先回去歇息。守灵之事,便交由臣等。”

既然宰相大人给了她台阶,她也不必继续在这里碍眼,影响他们君臣谈心。

“有劳裴相。”

沈太后离开后,裴凌和几位宰相立刻将小陛下围住。

“陛下今日怎能说出由太后暂代朝政一事?此事太荒谬了。”

“先帝病重之时,太后便开始提拔亲信,如今您把江山拱手相让,如何对得起先帝?”

“何况沈太后并非陛下生母,如此这般,陛下可是受了什么人的要挟?”

李珉不解。他与太后做了八年母子,虽不是亲生更胜亲生。是她将失去生母的李珉,从无人问津的后宫接到身边抚养。

“父皇信任母后,我亦然。”

在各坊门即将关闭前,一队侍卫骑快马飞奔出城。为首的拿着令牌,向守城的头儿打了招呼,向着平康坊而去。

侍卫刚入平康坊,闭门鼓起,震天响。需连敲六百下,禁夜开始。

他们不敢耽搁,迅速找到万福客栈,粗暴的敲响大门。

大门从里面拉开一道缝,伸出一个小脑袋瓜,问:“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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