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篇 答来信者问(1/2)

如果灾难没有出现,那恐惧是徒劳的;如果灾难已经发生,那恐惧只会增加痛苦。

——富兰克林

意结的治疗

自小的时候,我便自觉地或不自觉地结了许多仇人。我时常默想一些事物,易于把这些事物特别放大。我对于我所遇着的环境,总是破坏的批评,但是同时又觉得自己无意志性格来改造事物。凡我所做的事情(我的婚姻也包括在内),我又怕又恨,总不能忍受别人对我的批评,而我的丈夫也是非常之好批评不表同情的。你看,我能够分析自己,但是对于自己无解救的办法。在结婚之前,我对于不合于我的环境不能适应,而我是希望结婚能改造我这种特性。但是我的丈夫与我的种族、信仰、教养、人生的理想,都不相同,而与我相同的是易于激发的怒气,所以我想到我们两人都有恐惧。我现在是想来改变自己的。我实验了应用心理学中所谓“肯定”(affirmation)的方法,但是结果我觉得好像是适得其反。我总觉得对于神经质的人有催眠术技能,很好地用催眠术方法,一定可以有很好的效果。我常常也奇怪何以在疯人院里不利用催眠术。

我还可以附带地告诉你,几年之前我曾到某治疗院去察看。我和里面的某医生谈了一个钟头之后,他说我并无什么毛病,我便无结果地出来了。自那时以后,我似乎对于我自己的情绪比以前更难自制,而且我有点怕起来。我到何处去,才可以得到解救呢?我这种昏乱似乎是循环不已的。

一个失望者

这样的人,可说是有了一种结。她的情绪不安宁,充满了疑惧愤怒,还带着自傲的心情。她整个的心境,是快乐的阻碍。这是一种青年时代的意结,有许多小孩子也是如此。从一方面看,她是不能解脱儿童时代的那些意结,就是那些放纵情绪的儿童。愤怒、敌视、破坏的批评,不能适应不同的意结,极想改造自己而不能办到,这都是儿童时代那些放纵的习气。

当然,我们不能叫人再回到儿童时代,再重新加以教导;不过如果我对于这个“失望者”的解剖是对的话,那么,我就主张对于她重新加以教导。“失望者”很能懂得自己的情形,所以对于诊治的方法较易于了解,也多有自制的机会。

第一,关于催眠术的问题,我要她切不可把此放在心上。催眠术对于别人或许有用,但对于她却不行。第二,所谓“肯定”的方法,“新思想”的方法,应用心理学等,她已经是尽量利用够了。当然,她想要解脱这种罗网,大部分要靠她自己努力,但是如果她只知道要得自由,只知挣扎,那是不成功的。我再说一句,她要医她的毛病是要把她的毛病忘却,因为她总挂念着她的毛病而去奋斗,已经是失败了。她把她的毛病越加塞进去了,没有导引出来。

解救的方法,是绝不要想到她自己的毛病,并且想种种方法解脱,而是要竭力忘却,而同时对于某种别的事物养成一种热忱的兴趣。从这方面她需要别人的帮助,别人不必医她的病,而是引导她离开她的病。这不是一日或一月之功,最初是要把她引入正道。所谓正道,是要根据于许多特殊情形,在此不能讨论。她不能注定是一个悲剧,而是有悲剧结果的趋势。许多别的人胜过了他们的意结,而能有常态的性情。

她这种失望不是无办法的,虽则她很需要急切的解救方法。像她这样的人的情形。既然是若干年养成的,当然不能在短时期内拔去劣根。或许有些心理剖解家对于此点不同意。这是因为他们对于某些心理病症,看出了一种特殊的意结,某种重要的心理冲突,他们对于此特殊意结加以纠正,病者便恢复常态了。这或许是如此,不过我看像“失望者”的困难,已经生了较深的根蒂,短时期不能拔出。不过无论从那方面看我以为她总是有很好的机会,可以复原的。

一个难驾驭的女儿

我有一个女儿,现在十一岁半。大约一年以前,我相信她所受的训练是对的。不过对于她现在的情形,我却很是不安。我的女儿非常聪明,意志坚强,而怕她这位自以为严于训练人的父亲。我比较温和些,对她说话也柔和些;但是如果我去矫正她时,她便反唇相讥:“没有人能够压迫我做什么事情。”在夏天露营时,她是一个百分之百善于过露营生活的,在学校里也是一个极会读书的学生。使我烦恼的,便是她对我不能有相当的敬意。有时候我想用斥责的方法,但是我不晓得这是否一种正当的方法。我好久就想送她到一个长年留校的学校去。我还可以加上一句,她对于宗教是有很深的兴趣的。

这一个问题,也和其他许多问题一样,有些地方是很普通,有些地方是特别的。最普通的便是,多半的儿童,尤其是男孩子,情愿去遵守群众的规则,而不愿服从父母直接的管束。因此,露营和学校生活对于这类儿童最为有益。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儿童服从宿营和学校的规则,觉得这并不是服从个人;他们是遵守群众的规则,这种规则并非专设立了去管束或压制他们私人的。这就是何以独生子是容易任情放肆的。

所谓特别的地方,便是她的这种反常行为,发生还只一年。恐怕你要说这是父母对于教训儿女的方法各不同(这种事实本来是不好,然而不可免的),也是一部分的原因;因为你那些年纪较大的女儿,在这种差异尚未明显之先,便已长大了,所以不会反抗。大概反抗的儿童,总是年纪很小,等到十一二岁的时候,他们便渐渐改革而走入正途了。

至于管束儿童的方法,在威吓的管束法及仁慈开导的管束法中,我的意思还是以后者为佳。假如父母与子女中,能以爱字相通,是最可宝贵的,虽然有时敬仰的态度,是由威吓所迫,然而真正的敬仰,便是由爱而生的。你希望你的女儿在十一二岁时,能够对你表示一种敬仰之心,这是很对的,但是比十一二岁还小的儿童却很难办到。不过无论子女的年龄大小如何,敬仰是不能由强迫或命令可以得到的;必须是他们内心情愿。这是整个连声的一部分。有些父母喜欢儿女的亲热,还胜于儿女的尊敬心。

这个问题是常常发生而极严重的。问题的中心,便是有许多感觉敏锐的儿童,都喜欢反抗一定的训导。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坏儿童。如果常常压迫他们,他们便会变得更坏。他们受着这种他们所谓的“压迫”,便会使他们激烈的反抗而不快乐。你当然应当执起你正当的权威,不过你必须以适当的手腕而达到此目的。你有时是应当用粗鲁的方法胜过儿童的意志,不过你要同时记得恐怕要付相当的代价的。

你还要晓得,这种性格,并非完全是不好的,虽则令人很烦恼不便。差不多要像圣人一样的父母,才能对付得来。有一个小学校的训育主任遇着了一个像上述那样的女儿,他对我说:“那个小孩子不愿服从管教,有一种领袖的性格;然而如果他不知学习服从,结果他只能成为一个暴徒,而不能成为领袖。”

现在再重复说一遍,一切教导的方法是要看如何实施的。而这种心灵的药,不是看药的内容是如何,而是看病人的反应怎样;一切其他药的效用也是如此。一个儿童如果只有外表服从,而内心反抗,是没有用处的。你还可以留心,有些性格很和蔼的,如某家中的婶婶或叔叔或朋友,有些是养成儿童反抗的习气,有些是能熏陶儿童善良的习惯。

关于上述的那个女儿,我看把她送入长年留校的学校是一个适当的解决方法。并且她也不小了,而对于群众规则的生活又能表示服从,或许她能因此而变好。不过还应当想到一点,便是她是不是愿意去呢?她是否觉得这是被送走了呢?亦是觉得这是一种很好的机会去教育呢?我希望她是第二种性情。

没有一个学校是可以代替家庭的。但是经验告诉我们,有许多小孩在学校里比在家庭还要感觉快乐安适些。现在我们不必谈到教训,而说是儿童保持常态。善于使儿童保持常态者,必定把他的真意藏匿起来,因为他是一个艺术家。上述的那个女儿是一个激进的,但她是否也同时神经过敏呢?有时医生必须打断一根骨头,才能把身体医好;但是打断了一个儿童的意志是很不幸的,除非是不得已之外,不可采用这种方法。学校生活可以建立一种平稳的心情,由是而经过一年之后,或许她养成了别的性格可使她驯服。那么,怎么不把她送到学校里去试试呢?

性别感觉的过敏

请你不要宣布我的真姓名,而略略告诉我一点处世为人的方法,好吗?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毛病在什么地方。

别人以为我是一个非常古板的人,我自己也觉得与男人交际时,常常感觉得不自然,可是我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什么缘故。有人告诉我说,这是因为我自己太神经过敏的缘故,因此我现在努力改良,加入了一个游泳社,每礼拜去游泳两次。我觉得别的女孩子都不像我这样呆笨,我希望我能克服过来。如果有时男人加入游泳时,我感觉我便污染了。我并没有做什么错事,只是感觉得呆笨不自然,或许你有什么建议,可以帮助我解除这种习惯。自从加入游泳社之后,我似乎感觉得我的心思纯洁些,但是这也不能完全有助于我。还有一种毛病,我有一种爱偷看别人的男朋友的习惯,我也情愿能够改除,不愿意给予别人一种坏印象,以为我是一个多疑的人。我猜你一定以为我为这种思想所困,以致脑筋昏乱。老实说,我确实是常常头痛得厉害,这大概是我对于随便什么事都看得太严重了。实在我并不情愿如此。

这封很坦白地诉说自己毛病的信,引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题目,便是性别感觉的过敏。感觉性别过敏的青年人,比感觉神经过敏的青年人还要多。不过这两种很容易弄混。从许多人生的目的上说,我们可以自称为人类。其实严格的说来,世界上并无人类,只有男人和女人。

性别过敏的感觉,发生得很早,不过不在婴孩时代,而是在儿童时代。性的感觉,也和诚实和幽默性的感觉一样,是要经过几种不同的时期的。我们叫儿童时代为天真时期,这当然是对的,不过如果谓之无知期,恐怕更切当些。

儿童性别感觉的过敏与男女儿童各个的好恶和能力之不同,都很有关系。社会上的风气也很有影响。男孩的一种最早的发现,便是觉得女孩子是可以被戏弄的,恐怕同时这也是一种女孩对男孩的发现。戏弄是有一种卖弄风情的意味。

我们应当要注意到男女在十几岁时的青春期,是男女儿童心理根本转变时期。虽然现在的青年男女,便是以前的年幼儿童,但是他们嗜好的变迁,却是非常明显。他们的感情脾气,变为深沉,他们的行为举止,也变了风度。男孩之欲亲近女孩,女孩之卖弄风情,已有点显露出来了。

如果带一个十岁的儿童去看电影,表演爱情一幕时,他便会说或心里想:“剪掉这幕!”数年之后,这幕却变成他最震惊的一幕了。一个十岁小孩觉得看牧牛的武士在旷野的故事,为得一个姑娘而冒险,是很愚笨的事;但是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便觉得他这种勇敢的行为而得到一个姑娘,乃是应得的酬答。

你渐渐长大的时候,你对于各方面性的关系,便越觉有趣,而你对于异性的兴趣如何,也变为你心理安适中之很重要的部分。关于这种性的关系,在心理上我们也可以找着两种不同的特性或态度。一种是过于积极的——太热烈、太沉淀、性欲过于发达。一类是惧怕、退避、害羞,没有勇气向异性取攻的能力,在异性的面前,态度不能像在家庭里一样表示自然。大概而论,受性压制和受性害羞的痛苦的人,比受性放纵痛苦的人多些;不过每个人自己总是感觉,自己所受的痛苦比别人厉害些。

恐怕要一个聪明人,才能告诉或其他与同病的人,如何去克服这种愚笨的行为;去告诉如何进行,恐怕也是一种愚笨的人。一个男子对于性的关系,只有男人的感觉,他不觉得别人何以要视为了不得的事。他并不是不晓得女子是觉得男子是有趣的,他也觉得这可以自傲。他觉得这是女人的一种弱点。

想努力求自己的态度自然、大方,以尽量利用她这种性的本能,也是不错的。世上有了男人女人,便有味多了;使这种男女的关系健全,也是生命活力的一部分。

怎样诊治神经衰弱的青年

我已经受了几十年的神经衰弱病的痛苦。或许你以为我是受了这个病名的害处,其实这个病名,我还是最近看俾尔德医生()的书,才知道的。我晓得从前那种老观念,以为这是身体机能上的毛病,这实在是错误的。现在的解释以为这种病状,乃是因为人格的分散。这便是我所知道的一切,我既没有精力将这种病状研究下去,我也没有钱可以去看一个神经病专家;我更无自由可以让我自杀。我现在不将我琐屑的历史来烦扰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几点重要的地方。

我的最大病状——筋疲力尽的感觉,脑力衰弱劳悴——这些病状都是你知道的。我现在二十五岁,在大学四年级。我本是一个健康、活泼平常的青年,我的家庭并没有神经衰弱的遗传史。我在中学的头几年,非常之会读书。毕业以后,我担任过好些好的工作,但是这时我发生了种种沉闷、疲倦、衰弱等象征,使我对于每件工作都不能好好地干下去。在二十岁时,我入了大学;沉闷、疲倦、脑力衰弱、心神不定等仍旧毫未消除。我以前以为我所患的一种是烟精毒。后来我便到一个医生那里去仔细检验了一下。他说我并没有病,不过要多加休养;因为我的病是属于精神方面的。

我自己觉得我的病是忧郁症。因此,我跑到图书馆里去翻看了关于这个病的书,觉得赛德勒医生()的话最对,他说诊治忧郁病惟一的方法,便是心灵的职业和时间的磨灭。我于是以读小说和算数学为心灵的职业,但所得的效果非常之小。到现在,我的病已严重到只走五步路便感觉疲倦的程度了,但是我读到希德(bodssidis)所说的疲倦的恐惧,我又咬紧牙根特意走长路。不过无论怎样,我的疲劳、脑力衰弱等总不能治好。

像我这样的身体,能够奋斗读完大学(我中间有两学期未读),令我也觉得非常稀奇;我是在我有精神的时候,把学识塞进去的。我很相信,假如我能找到一个终身伴侣,或者可以把我这种病医好。但是我现在的沉闷和疲乏阻止了我的交友幸福和正当的交际;因此,我觉得现在我所能做的,只能让我的病拖延下去,希望能碰运气自己好。

一个病人的自状,可以表明他对于这病状是如何看法。在他自己看来,这并非一种病状,不过是他生活上一种可怕的实现。这种极普遍的神经衰弱症,是神经世界里最可怕的。如果你想赶走这种恶魔,必须用白昼的光辉,照耀得很清楚。

这种不幸的人所看到的恶魔,比实际存在的还过分些。他知道要去找书看,但是看得不够,不能有助于他。他从书上所得的见解,错误的和正确的一样多。这样一知半解的学识,去医治自己的精神毛病是非常危险的。

关于神经衰弱症的学识,我们现在所知道的并不及我们所应当知道的那样多;但是有几点我们是清楚的。第一,原始的天性。这并不是说你刚生出来,先天便带有神经衰弱的遗传性;而是假如你有这种趋势,便容易得这种病症。有些人的神经系组织非常之强硬,他们可以忍受顶大的困难风波、各种人生的烦恼和悲剧;还有些人则遇着小风,就会跌倒,但是跌倒之后,能够合法的修养,又能恢复原状。

神经衰弱症,如果在年龄上越发现得早,便越表示是原有天性的衰弱症;但是年轻的人总是比较很坚强的。有些人到三十岁或四十岁得着衰弱症的,那是因为责任太重的缘故。

神经衰弱症顶明显的病状便是疲倦;这是由惧怕和沉闷所致。如果一个人对于疲倦有种异常灵敏的感觉,他无疑得了神经衰弱症了;恐怕除了患神经衰弱症的人,没有人能知道什么叫做疲倦,因为他们所感觉的,似乎筋疲力尽快要死了一般。这种疲倦或许是他们自己身体内由疲倦所产生的毒物所致。其次明显的便是一种自觉身弱的烦恼,现在之所谓忧郁症。还有失眠,及其他各种无名的痛苦。

因此,当这种病厉害时,便有六种明显的病状:疲倦、恐惧、沉闷、自觉有病的烦恼、失眠、痛苦。病痛的时期有时几个礼拜,几个月,有时甚至几年。还有一种虚伪的神经衰弱症,便是患病者并无一种机体上真正的疲乏;其实这不过是病的深浅的关系。许多神经衰弱症,如果病状不是顶重,又有合法的医治,还是能得到一种有效能的适当的生活。

对于以及其他与同病的人,我们可以贡献他们一点指导。如果你是一个患神经衰弱症的人,你要能自己有一定的主见。对于你去读完大学,当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是你不可可怜自己,你要想到世上还有许多与你同病的人,或者比你的病状更厉害的人。别人可以不需苦心孤诣,便能得到快乐,你却应当努力奋斗,摒除一切烦恼,去寻求精神安适。你所需要的帮助不是拐杖,你应当不需要拐杖,尽力的向前奔去,随时增长你的距离,不要看一切关于神经错乱的书,只要你自己知道患的是神经毛病,而这种毛病是必须由自己医治就够了。最要紧的是去寻找一个好医生,他能和兄弟一样看让你,能在你需要时帮助你披大衣。让他做你的指导者、哲学家和朋友。

你现在对于你的病所做的事很难说是对的。你的方法只能使病增重。一个患神经衰弱的人,应当有一种比常人较主动的生活态度。你相信如果找得一个终身伴侣可以将你的病治好。完美婚姻确实是有助于一些病人,只要这些病人是值得救济的话。不过你现在没有一点理由,可以叫一个女子牺牲她的一生来安慰你。你应当先证明你值得救济的地方出来。

你的病状是一种不顶厉害的神经衰弱症,需要一种固定有规则的职业,和一种坚持不断的政策去渐渐克服这些病状。打击是免不掉的,但是他们还是会离开,每受一次打击,你可以加强一分管制的力量。其次,你必须找到一个聪明的指导人,督促你往前进行;你对于他必须真正的信仰,照他的方法去做。除非有了很大的进步,切不可任性。

一个家庭的冲突

假如我的家庭知道我写这封信给你,他们一定会说,我太不知情义了。然而我实在和家里的人合不来。我唯一喜欢的便是音乐,而我在家里所听见的,除了商业、钱、工作等语之外,再听不到什么。我的家庭要我去工作,他们觉得在一个不著名的乐队里拉小提琴是一种很没意思的工作;但是我现在的能力却只能做到这一步。假如我去进音乐艺术院,我梦想着或许可以有大的发展。你主张我这样自动地进行吗?我现在刚刚二十岁。我实在不能和家里的人继续住下去,因为他们看不起我玩音乐。如果一个人四周的环境不合宜,当然是不能奏出好音乐的。除此以外,我的家庭也是一个普通家庭,家里人似乎都很和睦,只有我一人合不来。

一个爱好音乐者

这是一封关于家庭心理学比较还和缓的信。有许多这类的信,个人关系太重,不适合于公布,甚至这封信,我也略去了许多细节。这些变化无穷的家庭冲突,是应由那些比心理学家还要聪明的人来解决的。因为这种家庭冲突,环境地位的关系太多,外人很难加以指导。

弗洛伊德对于家庭心理学的解释,以为许多因家庭冲突而引起神经错乱的病源是有遗传性的。他说男孩子过于与母亲亲热,养成了对于母亲一种深的印象,这种理想后来影响于他们的婚姻,因为没有一个姑娘是能像母亲的。他又说女孩子也有一种理想,以父亲为天下男人的模范。因为这种思想,男孩子常常反对他父亲,甚至忌妒他父亲对母亲的亲热;或者呢,他便反抗那种过于严厉的父亲。其他的心理分析家比弗洛伊德还进一步,以为人类失败的一切悲剧,都是由家庭关系之不良而来。但是我们不必完全相信或大部分的相信这种理论,因为家庭还是占重要的地位,以发展个性,养成精神上的健全或不健全。

家庭是一个很重要的组织,因为人类的儿童时代便是在家庭消耗的,一切重要的特性是从家庭开始的,种种习惯和兴趣是由家庭养成的,我们一生的行为,便由幼年时代的训练所形成,尤其是人类寻求快乐的情绪程度如何,要依家庭生活的快乐与否而定。这是人类天性基础培养的单位,是我们生活中最亲切的世界。假如我们能够给每一个小孩一个快乐的儿童生活,人生一半的问题都可以解决了——其他一半也可以减轻事实的严重。

不过家庭的关系,无论如何坚强,是必须破裂的,在破裂未临到之前,好久以前,我们必须准备着。因此,当破裂临近时,父母与子女的冲突,便成为尖锐化的时期了。从前认为是当然的顾问,现在居于冲突的地位时,那么,这时男女青年便不知再往何处去商议他们的私衷了。有些人甚至提议说:假如在问题尚未变严重时,能找到一个顾问,那我们的亲属争执的法庭和青年法庭,就可以少许多麻烦了。这种家庭心理学的问题,我们是否需要专家来研究,是很难说的;社会学家现在是常常研究这种问题的。

但是世上最普通的家庭冲突,多半是和这位音乐家一样的。因此,我说的这些话似乎可以作为一种普通的指导。不过实际上并不能够,因为能真正作为良好的指导,是要对于他整个二十年的家庭情形能透彻了解。现在他的情形,已是问题的未了一步,而不是前后整个的原委。

做父母的如果能够知道,这种坚强的音乐嗜好,是他们儿子终身事业的根基,为儿子的恐怕也会愿意铤而走险,脱离家庭,去做漂泊无依的游子。如果环境不合宜时,没有人能做出好工作的;不过现在说来,改善环境,让子女依照自己的所好去求发展,已经是迟了。小的不合可以变为大的不合,然后终至分离。没有人能够阻止了下了这种决心的人,也没有心理学家能够想出一个普遍的公式,对付这一类的问题。

家庭也和世上其他组织一样,有它的好处,也有其坏处。如果将家庭生活的好坏都衡量一下,心理学家就会觉得这是生活适应最基础的一种环境。世上最完全的人便是一个适合于家庭的人,不是为家庭所淹没,而是能依照家庭关系稳定起来。不过一个人的母身事业,还是应当由自己决定。

恐怕家庭心理最重要的一种试验,是看家庭能够做一种人生的庇护和指导到如何程度,而此种庇护和指导,不要是一个监狱。因为终究看起来,各人还是有各人的进行曲的。

冤枉造成的悲剧

某人是一个思想行为都高尚的人,他鄙视别人做卑下的事,他从来不赚一个不正当的钱,然而他自从有一次被人所控告,要他拿出一笔数千块钱的赔款,实在他没有拿这笔钱,也不知道这事的内容;因此,他被人暗地讥讽为贼,想要将他监禁——这样他不幸为人所暗算了。他对于这件事,实在是完全冤枉。从此以后,这个本来健康的人,心身便日渐消瘦——体重减轻不少,变为孤独忧郁,工作也不像以前起劲,上面的经理本来答应增加他的工资,现在也无形取消,并且用辞退他的位置的话去恐吓他。因此上面的人对于他很有成见。未受冤枉之先,他的一生工作进步得非常迅速,但受冤枉之后,便不能如前一样的研究和工作,变为迟钝,不留心,惧怕。数年之后,健康稍为恢复,他便独自开了一个小公司。开始事业进行还很顺利,后来他又沉入以前的病状,时常忧郁惧怕,而不能再保持他原有的高尚思想。

随后他厌恶与人群往来的性情,越加厉害,变成一个离群索居,不见人的孤僻者。我所说的这个人对于这次打击所起的反应,你的意见对于他应当怎么样呢?当然,他的毛病是起于最初心灵受震惊的缘故。他应当就这样孤独下去吗?无疑现在他是专向这条路上走,而且他现在也是受着一生从未受过的痛苦。

带着希望的询问者

这是一个关于精神的普通悲剧,常常使人想到究竟多少是由命运造成的,多少是由原始的天性造成的?情感受打击的知觉过敏,大概是由于原始的天性。不过我们不能说,它们的关系到底是如何,并且人人都是不同的;有些人经过的一生如钉子一样硬,不管内心的情绪,对于世界的舆论完全不去理会;另外一些人便对于微小的侮辱粗暴的语言,不公平的证明,都感觉异常灵敏。

我们情绪知觉的粗或细是由何而定,尚不得知。但是虽则天生有此种区别,但还是可以用工夫来培养的。在我们身体组织中,有一种组织使我们对于骄傲和羞耻感觉灵敏;不过我们所以骄傲和所以羞耻,都是行为的结果。

如果别人疑心我们为贼或叫我们为贼,我们都会感觉羞愧的。不过感觉羞愧程度的深浅以及因别人议论,而自己感到不安到如何程度,却是各人都不相同的。或许我是一个不注意别人对我的批评的人,而你却是非常关心的;或许我感觉被人视为贼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而对于你却是一件丧失人格面子的,所以每个人对于受冤枉的打击而起的反应,都是大不相同的。

但是还有一个因素,也是在原始天性之内,决定我们对于冤枉起如何的反应;我们的羞耻的感觉会怎样的表现出来,以及我们如何能准备恢复常态。近年最大的一幕冤枉悲剧,便是德雷福斯队长(captaindreyfus)的悲剧。他被削去了所有陆军的头衔,被全世界看不起,被送到一个孤僻的小岛上去过一种非人的生活,他无辜地忍受了许多年的罪。后来亏得他的朋友替他辨明了冤枉,他的官位依旧都恢复过来,他被荣尊为一位牺牲的烈士。有几个人心身方面能够忍受这样许多年的冤枉,洗清之后,尚能身心健全的回来呢?

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天性是如何有关了。信中所说的这位先生天生是不宜遭遇悲剧的,我们料假如他没有遭遇像这样难受的冤枉,他一定可以常态的过一生。我们的忍耐心都有一定的限度的,假如我们遭受的打击和失败胜过了我们的上进心,我们失败的行为,便随着我们的弱点表现出来。无辜的打击便使人容易消极,神经过敏,远离社会;如果在好的环境之下,这种种便不会表现出来。德雷福斯队长是从一种更大的冤枉之后出来的;这个人却并未受这种遭遇,用不去咎责的方法可以使他恢复原状吗?

同样重要的一点便是对于人格的感觉过敏。人类看待荣誉和羞辱比物质上的需要之满足和缺乏还要重要。这些东西变为人生精神上的营养品。假如荣誉一旦丧失了,其他一切都完了。丧失礼面的事和羞辱所造成的悲剧与丧失物质的悲哀一样实在。破坏了你的好名誉比损伤了你的珍珠宝石,还要使你难受。不过假如人类不把荣誉看得重要,社会便不能维持下去了。生性细质的人对于这些价值是感觉非常灵敏的,粗鲁的人便不如此。

性情便是由先天的性质和后天的训练所造成的。因此我们原始对肉体惩罚的感觉,便变成了对精神惩罚的感觉,于是一种损伤名誉的打击,便形成了心灵上的悲剧,至于这些悲伤的人和运命不好的受害者,对于所遭遇的悲剧的反应如何,要看他是那种性情的人,以及他原始忍受的力量怎样。逼迫可以显露一个人生性的软弱,正如一件不结实的衣裳,便在合缝处分裂。英雄有天生坚强的忍耐力。不幸的是,世上的人不能人人是英雄。

心理的注射治疗法

我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子。从小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以为我不久就会死。我知道这完全是心理作用,但是我没有能力压服这种思想。

我现在已经请了一个医生诊视,他在我胳臂上打了注射针。他说这种注射可以使神经安静。我已经打过了五针,但是感觉并无一点效验。现在我想晓得的便是:这种注射真能有益于我吗?医生说我需要十五针。还是枉费金钱和时间呢?如果你贡献我一点意见,真是不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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