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番外六（中）（1/2）

池珺在英国读书,张笑侯则在美国，五个小时时差。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池珺从教室里出来。他单肩背着书包,是初入大学的学生模样。这会儿走在人群中,脚步缓慢,抬头,看一眼云层厚重的天空。

池珺心事重重,拨电话给张笑侯。张笑侯那边是清晨七点,他开了一夜趴,这会儿刚刚睡着。接电话的时候,嗓音都是哑的，问：“蘑菇,怎么了？”

池珺反思：“……你晚上不睡的吗？”

张笑侯叫冤：“你上午没课的时候，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就起床啊？”

池珺沉默片刻，道歉,又说：“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办。”

张笑侯打起精神。他毕竟是关心池珺的,这会儿从床上爬起来,去盥洗室,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靠在洗手台上,点一根烟,问：“怎么了？”

池珺道：“我觉得,我舍友有点问题。”

张笑侯嘴角抽了抽：“……你是复读机吗？”

池珺：“……”他言简意赅，说了昨晚的事，强调：“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他知道我醒了——只是‘觉得’。”

张笑侯皱眉，狠狠吸了一口烟，问：“为什么？”

池珺：“他的呼吸、动作。如果不是‘知道’,他没必要做那些‘多余’的事。就好像……纯粹是为了吓唬我。”至于他有没有被“吓”到，池珺拒绝直说。

张笑侯静一静，喃喃道：“有点棘手。”

池珺语气轻松一点：“我已经在群里问，哪里还有房子能住人，不介意多人合租。”再或者，以他的财力，能找到单人公寓，自然最好。池珺不介意多花一点钱。

他只是本能觉得危险。

张笑侯道：“那还有什么问题吗？”

池珺停下来，旁边就是座椅。他把书包扔在上面，自己坐上去，回答：“我觉得……”

又是这两个字。

此刻，池珺再想到昨晚自己因为醉酒，而忽略掉的细节，好像所有信息都在向他发出预警：钟奕不对劲。他那两个朋友，更加古怪。

而池珺的本能，就是保护自己。

不参加任何危险的运动，对年幼时的绑架心有戚戚。他喜欢阳光，喜欢温暖，喜欢一切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东西。钟奕却像是一个深渊。池珺知道，有些人会被钟奕身上的异样气质吸引。可那不包括他。

他已经决心要搬家了。不止是因为钟奕昨天落在他眼睛上的亲吻——如果仅仅是这个，平心而论，池珺不介意发展一段“异国情缘”。他既然来到这个国家，想要思考自己的未来，就需要做一些尝试。但钟奕……不行。

等挂了电话，池珺又在长椅上坐了片刻。他靠着椅背，抬头。通话的这十来分钟，云层始终没有消散的迹象。他想：其实我不应该来英国。

这个国家，实在很不适合他。

他打算与舍友相敬如宾，过完搬家前这段日子。有学长在群里圈他，提出自己有知道的房源。池珺与学长私聊，答应明天就去看房。

回复完，池珺才发觉，自己手心冰冰凉凉。

这天，他在图书馆待到很晚，才回公寓。

推门的时候，却意外地闻到一点香味。池珺一怔，见到钟奕从厨房出来，腰上系了一条围裙，恰到好处地衬出钟奕的猿臂蜂腰。他朝池珺笑一笑，说：“正好，我烤了面包，要不要尝尝？”

池珺眨眼，半晌，“哦”了声，疑心自己穿越进平行世界。在他过去几天的印象里，舍友永远是冷冰冰的，好像不用吃饭、没有任何“生活”迹象。到此刻，却忽然变得充满人情味。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牛角面包，做得很精致，带着麦香。池珺喉结滚了滚，承认，自己的确被吸引了。

哪怕他对甜食没有特别偏好，可此时此刻，正好是夜宵时间。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把书包放在一边，听钟奕低声说：“我不太会做中餐，但喜欢吃甜食。”一顿，像是和池珺商量的样子，“所以，如果你平时做饭的话，可以叫上我一起吗？我来付食材费用，还有事后洗碗、打扫厨房。”

池珺拿面包的手停一停，说：“现在正式开始上课了，我可能只有晚上会回来睡。”

“这样啊。”钟奕露出点遗憾神情，“我原本还在想，你今天怎么这么晚不回来。”

池珺笑一笑，不说话。

钟奕道：“昨晚华辉、俊杰过来，你会不会觉得吵？如果你不想加入我们的话，我们以后可以换个地方聚。”

池珺抬眼看他。

他莫名觉得，这天晚上，钟奕看起来，要不平时“有温度”很多。或许是面前这盘面包的作用，或许是钟奕开始与他商量一些日常琐事，或许——

池珺看一眼天花板，说：“换灯了？”原本的白炽灯，到现在，成了暖黄色灯光。

钟奕“嗯”一声，说：“昨天不是跳闸吗，我有点担心，找房东来看了看。说的确有点问题，具体的，我说不上来。但房东换了灯。”

池珺想：无懈可击啊。

钟奕：“所以，你会觉得吵吗？”

池珺道：“其实这段时间，我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比较喜欢一个人住。”

钟奕一顿。

他的唇一点点抿起，说：“我们果然还是打扰到你了？”

池珺：“不是，是我个人的生活习惯问题。”

他吃完最后一口面包。指尖上，沾了一点轻微的油渍。如果是平常，他大约会不在意的直接舔掉。可在钟奕的眼神中，他莫名伸出手，去抽桌上的餐巾纸。

而在他伸手的时候，钟奕同样伸出手，扣住他手腕。

他对池珺说：“看着我。”

池珺瞳孔微微一缩。

他抬眼，看钟奕。钟奕的眼睛很漂亮，明明只是寻常的黑色瞳仁，却像是寂静夜幕，又想天上繁星、湖底深渊……要将他吸进去。

钟奕开口，嗓音低沉、柔和，道：“不要骗我，为什么？”

在这样的声音里，池珺身体微微一僵。

钟奕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池珺不由自主地开口，反问：“你烤了面包，自己不尝尝吗？”

钟奕一怔，低低笑了笑，说：“然后呢？”

池珺：“我刚刚在群里发了找房子的消息，你今晚就烤面包、和我讲一起吃饭的事……那个群很大，几百个人，华人的圈子又很小，你知道我发消息了吗？”

钟奕温柔地回答：“知道。”

池珺：“你说你喜欢吃甜食，可你连自己刚刚做出来的东西都不打算尝一尝，只是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钟奕眨一眨眼睛：“继续。”

池珺的手被他扣住，这会儿，他的掌心、手指，接触着池珺的皮肤纹理，更深一点，是池珺的血管。某种程度上，钟奕觉得自己的确实话实说：他觉得池珺很“好吃”，池珺很甜，所以他的确喜欢“甜食”。哪里有错？

池珺：“你的手好凉……”

“抱歉，”钟奕说，“这个没办法改变了。”

池珺问：“为什么是我？”

钟奕回答：“我也不知道。”

池珺沉默，花了很长时间，才说：“你太危险了。”

“——我不想和你相处。”

钟奕叹口气，说：“这个，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