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头点地(1)(2/2)

终于等到某一天,塾师鼓起勇气走向刽子手。

“只身饮闷酒,酒菜无味,”塾师说,“不知可否与你共啜?”

刽子手怔了怔,完全没料到会有人肯找他饮酒。

“你不怕别人见怪?”

被酒烧干的嗓子,再加上很少有说话的机会,声音十分苦涩。

塾师忐忑不安地瞟了眼四周,果然酒客们正好奇的看望他。

为了求知,为了他强烈又无法被满足的好奇心,他是硬了头皮下定决心要不计形象了。

“见怪的人是俗人,”塾师想办法放松僵直的肌肉,勉强挤出笑容,“咱两人都无人对饮,寻人伴饮以增酒味,有何怪乎?”

言罢,他便坐下来了。

坐下之后,他才有踏实感,犹豫的理由已经消失了。

塾师先敬了刽子手几杯酒,开始引他说话。

刽子手似乎有些畏缩,说出来的语句也凑搭不出个清楚的意思,他真的太久没跟人对谈了。

塾师不敢太急,船已上舵,该慢行才是。

几天下来,两人慢慢混熟了,塾师也知道了他名叫杜五。

这么一来,塾师才敢伺机问他问题。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必须选一个做为第一题。

“你怎么会做这行的?”

塾师冷不防的一问,杜五正要抬近唇边的酒杯,戛然而止。

塾师很怕他不高兴、不回答,甚或起身离去。

杜五的脸色很快平和下来,接着说了一个故事。

二十余年前,大宋还在北方时,各地民变造成全国乱上加乱,此时年方二十的杜五,是个屠夫之子。

当时有一批剧盗被官兵劝降,不想投降之后,竟然马上送往刑场。

这些投降的强盗往往叛顺无常,朝廷认为留着这些人,徒然令人寝食难安,不如杀了干净。

刑场上滚了十多个人头,被刮起的大风吹得不断摇头,刽子手从未在一日之内斩这么多人头,斩得手臂发软,连刀也握不稳了。

眼看尚有三十多个盗贼未被押上,真不知该如何继续斩下去才好。

杜五替父亲收好摊子,正拎着挑肉的担子和几把刀儿,经过刑场,认真地看了一会儿。

看到刽子手一刀斩不下人头,还得歇息一下再补刀,三刀才斩下人头,盗贼哀号连天,痛苦的喊叫教人听不下去,观刑的人们纷纷不忍地皱眉,别过头去。

杜五也看不下去,一时冲动,喊了出来:“杀头是这般杀的么?”

众人的视线纷纷朝他看去。

斩头斩累了的刽子手擦去汗水,看着好不容易“切”下的人头,人头脸上极度痛苦的表情,把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了。

刽子手呼了口气,才转向杜五:“小子恁大口气,你知道人头有多难斩吗?”

“胡说,”杜五不屑地说,“那是你自己不行。”

刽子手被一个小子奚落,满脸通红:“你有本事,你来!”

“好呀!”说着,杜五已将衣袖卷上。

“且慢。”监斩官在一旁叫道,“刽子,这里刑场重地,斩首乃国法,岂可如此儿戏?”

刽子手也不想儿戏,可是他的手已经发麻,有些虚虚浮浮了:“大人,小的请让他一试,多个人助力也好……”

监斩官看了眼杜五,确定他真要干:“小子,刑场无戏言,你要真有本事,赏钱是少不了的。”

“不用多说了。”杜五大步迈入刑场,从腰间抽出一把刀。

刽子手脚下的犯人,突然哭了起来。

“你哭啥?”刽子手问道。

“刚才你斩那个人,我看他死得好惨,现在换了个小子,恐怕我会死得更苦了。”

他越说越伤心,越说越害怕,哭得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