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虫豸(2/2)

邵勋皱着眉头思索着。

陈有根在一旁听了半天,眼睛都瞪大了,情不自禁道:“庾公莫不是搞错了?王弥都能吓退裴豫州?五个月前,我等在汝水痛击王弥。洛阳城下,弥兵溃不成军,逃过大河者不足万人。此等败军之将,亦能吓退一州刺史?”

庾琛脸有些红,显然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已经升任牙门军副督的李重垂首不语,显然十分失望。

王雀儿、金三二人面无表情,但眼中的鄙夷却怎么都藏不住。

你若是遇到刘渊跑了还情有可原,可被王弥吓跑,那真是不可理喻。

难道是之前司马越避战,任弥兵攻破许昌,所以让众人高估了王弥的实力?可他明明在洛阳城下惨败了啊,主力部队尽丧,而今还有几个兵?

统率一部辅兵的陈眕心中哂笑。

他出身世家,在京中厮混多年,见的人多矣。

和郁、裴宪之流,名声很大,才能也确实有的,但多在文学、礼仪方面,让他们当都督甚至领兵打仗,确实勉为其难了。

如今两個人都跑了,还都是太傅钦点的“爱将”,不知道荥阳幕府听闻,又是一番什么反应。

哈哈,说真的,太傅还不如向苟晞低头,把人家请回来呢。苟晞虽然没有门第,出身寒微,但战绩摆在那里,让他领豫州兵,说不定就击破王弥、石勒之辈了。

非要用名士,非要看出身,心胸狭窄,容不下外人,就是如今这么一个结果。

退一万步讲,你就算要用有名气的士人,好歹选对人啊。

陈眕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已经不再迷信出身了。

邵勋、苟晞甚至当年的张方,都比这些人能打,而且能打多了。

王阐、郝昌、楼权、楼褒四将则面面相觑,暗叹如果当年进剿河北的不是苟晞,而是裴宪、和郁之流,他们是不是早就成事了?

司马越,简直是个笑话!

偏偏这种人还赢了成都王,只让人觉得憋屈。

“传令,就地扎营屯驻。”邵勋吩咐道:“另遣使飞报洛阳、荥阳,请天子、太傅定夺。”

“诺。”唐剑很快去安排信使了。

庾琛已经明白了,鲁阳侯也不知道他已成孤军,顿时有点泄气。

河北大局,当真无法挽回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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汲郡、上党交接的林虑山中,王桑灰头土脸地退了下来。

林虑山中有一峰,俗谓“大头山”,十分险峻。

山中还有田地、泉水,数千户聚保之,以颍川处士庾衮为主。

庾衮生活简朴,躬亲稼穑,带着百姓在山中耕作。

临人之丧必尽哀,会人之葬必躬筑,劳则先之,逸则后之,言必行之,行必安之。

可谓处事公正,以身作则,故林虑之人多附之,号为“庾贤”。

每有战事,必令前妻荀氏、继妻乐氏所生四子庾怞、庾蔑、庾泽、庾捃亲临一线,带着庾氏宗族、部曲为先锋,迫退贼人。

这样一个内部上下一心,又有主心骨的险峻坞堡,确实无法轻易攻克。

王桑试了一下,损兵千余,没有任何成效,于是便退兵了。

大头山下,刘灵一只脚翘在马背上,笑嘻嘻地看着王桑。

“王散骑死心了么?”他问道。

王桑是刘汉散骑侍郎。

其兄王弥则被封为司隶校尉,加侍中、特进——王弥固辞,刘渊固请,最后还是就任了。

刘灵则混了个平北将军。

“死心了。”王桑黑着脸说道。

“死心就好。”刘灵跃下马背,说道:“在你攻林虑坞的时候,我带着人马扫荡了一些村乡、堡壁,得六七千丁壮,分你一半。”

“石勒不是让咱们把丁壮都交上去么?”王桑问道。

石勒是主将,他的命令很严:以五万人为限,抓满就撤。而且只能抓丁壮,老弱妇孺不得伤害,仍令其留在原地耕作。

刘灵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伱兄长还没死呢,这就要投石勒了?”

王桑脸色更黑。

刘灵这厮,嘴上从不积德,经常让人难堪。

但他不敢找刘灵的晦气,没别的原因,打不过他。

“走吧,去与侍中汇合,他那边也抓了万把人。”刘灵蒲扇般的大手伸了过了,像拎小鸡一样拎起王桑,拽着他下山,一边走,一边说道:“汲郡没怎么被祸害过,富庶得很。而今百姓多往南逃,托庇于郡城。咱们率军南下,看看能不能捞一笔。”

魏、汲、顿丘三郡,是石勒划下的活动范围,主要目的就是抢钱抢粮抢人。

对这个作战目标,众人都举双手赞成。

壮大部伍嘛,谁不喜欢?当流寇那会就是这么干的,算是老本行了。

这三个郡,看样子也没什么兵力了,取之易也。

至于王堪、裴宪之辈?哈哈,看他们那熊样,完全就是依托大河,阻止他们南下河南罢了。

一群鼠辈!

司马越更是鼠辈中的鼠辈,不值一提。

这次投汉王算是投对了,河北竟然如此空虚,不趁机捞点好处那就是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