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消息(2/2)

当然,这個时代的士人,信奉宿命的不在少数。

邵勋却很排斥这种思想。

太过软弱,不够积极向上,真男人就该远离这些东西。

说白了,他还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没有真正融入进去。

他就是个信奉“事在人为”、“兵强马壮者为天子”、“藐视权威”的杀才。

这种信念,断然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

他的反骨,也一定是千锤百炼起来的。

这或许就是他对“全忠”这个表字如此排斥的原因之一,不仅仅因为历史上的朱全忠。

“不说这些了。”曹馥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了邵勋的不以为意,他也不怪罪,又看向庾亮,笑道:“元规,我十六岁那年,还在乡间斗鸡走马,不晓世事。你却早早步入官场,锤炼心智,晓习公务。邵君是能人,和他多学学,不会错的。”

“诺。”庾亮立刻应道。

他早就观察出来了,邵勋不但勇武,似乎还有些治理才能。如果让他去当个县令、太守,估计也能干得有模有样,不会被底下人轻易糊弄。

而且,邵郎君的很多见解,与世家子们从小熟知的不太一样,可以互相印证,得出新的感悟。跟着他,确实是条不错的路子。

曹馥说完,便不再言语了。

他从架子上摘了颗紫葡萄,剥了皮后便一口吞下,毫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

“对了,尔等今日前来,应是想知道西边消息吧?”曹馥吃完葡萄后,拿袖子抹了抹嘴,道:“西兵已经出动了。一共两万人,由张方统带,看动向不是直接来洛阳的,兴许要去河北。洛阳暂时无事,尔自操练部伍即可,一应所需,我会竭力支应。王夷甫虽然反复、张狂,但在这个节骨眼下,他不会作梗的。”

邵勋松了一口气,起身感谢。

如果不是背靠洛阳朝廷这棵大树,他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练出一支强军。

吃不饱饭,士兵们就没力气出操。

没有蛋白质摄入,你就不能训练得太频繁。

训练之中,各种器材损耗,触目惊心。

他们东海王国军,不但器械齐全,甚至还有备用武器。

一场战斗之后,刀很容易卷刃,枪头可能会钝,这些都需要辅兵连夜修理,但一天之内可不一定能修完。这个时候,备用器械就非常重要了。

从洛阳朝廷手里抠东西,不比从世家大族那里要钱容易多了?嗯,前提是金主爸爸在洛阳很有地位。

眼见着曹大爷已经没话说了,邵勋正打算告辞,庾亮却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郎君忘了匈奴之事。”

哦,对!忙得昏天黑地,差点忘了,还好“小秘书”提醒。

邵勋又坐了下来,诚心请教道:“不知军司可知刘渊其人?”

“刘元海?”曹馥回忆了下,道:“见过几回,是个出色的人物。”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良久之后,方叹道:“其实,当年刘元海差点就当了征吴主帅。而今他也年逾五旬,却没有天时了。”

机会来时,寿命却不够了,郁闷不郁闷?

当然,刘渊未必会这么认为。

他这个人,大半辈子都在中原游学、做官。剥开他匈奴血统的外壳,内里其实是一个标标准准的汉家士大夫,还是道德水平不错的那种。

就曹馥看来,刘渊无论是品德还是能力,都比王衍强,而且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他的成就没王衍高,主要原因还是家世。

门阀制度确立于东汉,于魏晋极大强化,到东晋达到巅峰,然后走下坡路,至隋唐衰亡。而既然此时门阀制度正处于接近巅峰的时期,胡人又怎么不可能不分姓呢?

北朝时曾有“虏姓”,此时其实也有。

但虏姓地位很低,经济上相当于寒门地主的特权,拥有牧子、奴婢、草场、牲畜,政治上则连寒门都比不过,进不了士族行列。

所以,匈奴、鲜卑、乌桓酋帅是没有门第的,理论上很难做官。

但他们比汉人有统战价值。

晋廷经常给内附胡人中的酋帅、大姓赐予官位,甚至是爵位。

说白了,你老老实实,别给我闹事,我给你糖吃。

所以,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要有统战价值……

刘渊就是被统战的人,但混了大半辈子,还是没混出什么名堂。

可年轻时大晋朝又处于强势期,不可能造反。如今中原打成一锅粥,有机会造反了,年纪又大了,真是造化弄人,如之奈何。

“有酋帅呼延攸至邺城,欲迎刘元海回并州主持大局,发匈奴五部之兵,以助成都。成都王犹疑不决,还未答应。刘元海令呼延攸先回去,自留邺城参赞府事。”曹馥说道:“多的我也不甚清楚。看这情况,早晚要走的吧。”

刘渊其实想走就能走,司马颖又没派兵监视他。

但这人还是有几分忠心的。司马颖不愿他走,他就不走了,只让呼延攸等人先行离开。

不过,正如曹馥所说,他早晚要走的。现在不走,将来也要走。

匈奴人来迎他不是没有原因的,天下大势已变,匈奴五部的野心愈发滋长,想要趁乱分一杯羹了。

“谢尚书告知。”邵勋行礼道。

庾亮跟着行礼,沉默不语。

诸王相争这么多年,好像争出事情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