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069.经历(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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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前,许星河和顾沄被许家人接回许家。

他还记得那是八月五号,炎夏,他被人带着走到许家后门的铁门前。黑色栅栏仿佛一个牢笼圈禁着他眼前的世界,也让他的人生从那天起与过去割裂。

一开始的时候,许承泽本打算将顾沄也接进许家去。

顾沄没有名分,可许家人稀宅大,随便寻个由头安置给她,一辈子养着她总绰绰有余。

可许承泽的原配张嫚坚决不允顾沄迈进许家的门,顾沄亦坚决不愿再与许承泽有任何瓜葛。许承泽无奈,只能由着顾沄的意愿,允她住在外面。

溪县那间小二层,是顾沄自己选的。

她说那位置处在南川与坞镇中间,往前方有父母,往后方有儿子,无论向哪儿都有期盼。

可许星河知道,她之所以选在那儿,是为了他。

只有她离许承泽远远的,离许家远远的,张嫚才不会对他为难。

起初的时候,许家的人们对他都还算客气。

张嫚虽对他漠视,可是好在只是视而不见。许家上下旁支虽对他阴阳怪气,但没人会真正找他麻烦。

他们都知道他在许家的作用。他自己也早与许承泽谈好了条件。他可以无偿给他骨髓,可他也须答应他此后许家任何人都不许再骚.扰顾沄。而等到许承泽的身体好转,他需得同意他随时离开许家。

只除了,许星灿。

……

许星灿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他城府有多深?年少的许星河自己也说不出来。他犹记得他刚到许家时,初见他的场景。

他像是刚下了一个宴会,十七八岁的温润少年,身上穿着板挺精致的西装衬衫,笑容彬彬优雅,向他友好伸出手掌。

——“你就是星河吧?你好,我是星灿,是你哥哥。”

——“常听爸提起你,欢迎回家!”

他那时不乏戒备,但也并非毫无波动。曾有那么一瞬,他也期待过亲情的温暖。

那时,他常常听许星灿对众人说一句话,“星河是我弟弟,你们要好好待他。”

可背地里,那句话又变成了,“这个弟弟,可能还是和我不亲吧。”

他送给他他新买的昂贵的新衣裳。第二天落在别人眼中耳中,却成了,“没关系,一件衣服而已,他喜欢,拿去就拿去吧!”

他让他替自己拿饼干吃,第二天自己却因吃了变质的饼干上吐下泄。当他被所有人呵斥责备、有意曲解,他就卧在病床上苍白着脸解围,“你们别怪他,星河也不知道那饼干变了质。”

所有人都为许星灿不平。所有人都在说:“他一个野种,他凭什么?!”

渐渐的,在学校,在许家,他成了一个令人讳莫如深的众矢之的。

他的书桌里会出现青蛙;饭碗里会出现白色的小石子;

他走在路上,会有不知是谁从他身后猛踹来的一脚;会有人将他截在巷子里拳打脚踢,轻蔑讥嘲,“嘿,你就是许家那个贱种,是不是?”

而每当这时,许星灿又冲出来维护他,“星河是我弟弟,你们别欺负我弟弟!”

于是他的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无数无数的人都在告诉他。“你看你哥对你多好啊!”、“你哥哥对你那么好,你还……”

……

他站在世界的一处孤角,那处角落没有光芒,世界听不见他的声音。他想要冲出去,就只得以自己为刀刃、为冰锥,割得他们血脉喷张,也刺得自己鲜血淋漓。

那年他常穿一身黑色,哪怕是最炽烈的夏季,也总是长衣长裤将自己包裹。

不为别的,只为了不让顾沄看见他身上的伤痕。

他每隔一月,才有一次机会赴溪县去看望顾沄。他在心里反复盘算着日子,小心翼翼地隐忍咀嚼,期待着从许家离开与顾沄真正团圆的那天。

只要等许承泽做完手术,只要等他病情好转之后。

……他就能走了吧?

他一直在忍、在等,也在熬。

终于等到了他与许承泽的身体状况都达标,手术时间敲定。可未曾想,张嫚的死亡,是上天给他开的最残忍玩笑。

……

那天晚上,是个要下雨闷夜。他屋中空调坏了,睡不着,便起身到屋外透气。

下到别墅二楼与一楼的交界时,他看见张嫚正站窗前的风口,窗子开了一角,窗外的夜风呼呼灌进来,吹得白色纱帘肆无忌惮地飞,她的长发吹得飘起。

她似乎正在画画,她本身就是个画家。

她站在窗前拿着笔刷和调色盘正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副油画。直到似乎听见有人来,才慢慢转过头,空洞的眼睛望向他,渐渐的唇边竟还浮出了一抹微笑来。

“好看吗?”她问他。

她声音是种雾一般的飘缓,又转回头看向那幅画,伸出指尖似想轻碰,又缓缓停。

“这幅画的名字,叫《Aurora》……”

“我给它起了个中文名,就叫……《星河灿烂》。”

她轻笑,也不知究竟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他说。夜风和白纱将她整个衬得仿佛幽灵般的飘渺。

“可惜,现在还缺最后一份颜料。”

那画是一副星空画,宇宙银河展现在夜空,浩瀚瑰丽,广袤神秘。可夜空的尽头却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无数的星被吸进去,碾得破碎。又有无数的星从中飞出来,漫入光河。

他那时回许家已将近一年了,整整一年,他和张嫚的交流寥寥得一只手都数的清。

他的目光只在画上过半秒便低下头,打算想要错开她直接走。张嫚却猛地伸手,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

窒息感袭来的那一刻,许星河惊了,他甚至错觉自己看到的不是张嫚而是地狱里的修罗。

“为什么……为什么要抢我的!”

“为什么要出现,你们明明都已经走了,为什么就不藏好一点!”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

濒死的窒息如黑洞吸去了所有呼吸和空气,他震讶,惊忡,不顾一切掰住她的手腕,用尽全身的力量将她狠狠地拗开往旁一甩——

张嫚栽倒的那一刻,身旁所有的画架、调色盘、画笔等都哗啦碰倒了一地。她发丝凌乱地趴在地上,轻咳一声却是口血呕出来。

动静惊来了别墅内的其他人。佣人、保镖、许承泽许星灿等匆忙地赶来,惊慌地看着张嫚狼狈染血地倒在地上,而他站在身旁。

一片慌乱里,只张嫚反而痴痴地笑了。她口中反复呢喃着,“有了,不缺了……”然后慢慢抓起画笔,浸蘸了血迹轻点在画布上。

……

那之后,张嫚住入医院。

她原本身体就不好,一米七的女人,体重却只有八十斤不到。身体更是纸片般的薄。

住院以后,她的体质却愈加每况愈下,心肺功能急剧衰竭,个体全无求生意识,完全凭靠呼吸机存活。

那段时日也是他最难捱的一段日子。所有人都说是他推了张嫚、气病了张嫚。

学校里人人对他避而远之,许家上下对他鄙夷唾弃。而同许星灿交好的党羽对他进行的欺凌力度也越来越猛。他像一条脏污丑陋的丧家之犬,任谁都可踹上一脚。

可他还在等,也还能忍。

他不断不断地告诉自己,等。

等到张嫚痊愈出院,等到许承泽手术做完……只要他等到那天,一切就都能好起来。

他日等夜等,在一个个黑暗苦楚的日子里无助又耐心地等,可最终等来的,却是张嫚去世的消息——在许承泽手术日期的四天前。

……

许承泽的手术很成功。许承泽的手术完成之后,许星河曾以为这一切终于能结束了……

他捐献骨髓后的预后还算良好,第七天时,已经基本恢复,那日也恰时是他该去看望顾沄的日子,他在得了医生的批准后出院前往溪县。

那天他十分高兴,他以为他马上就可以离开许家,马上就可以同顾沄团圆了。他提前很久就给顾沄打过电话说他会过去。他迫不及待地想快点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可未想,这才是一切噩梦的真正开始。

……

从医院至南川的大巴车站,需要经过一片巷区。

那群人从巷子里突然猛冲出来突袭他的时候,他还是完全没防备的。他们将他罩在一个黑色麻袋里,然后拽到一辆面包车上。

等他们将他从麻袋里放出来时,他已经被带到了一个废弃仓库。周身围了十几个人,都是在学校里曾同许星灿交好、也针对过他的学生。

那一行打头的人是关子强。彼时关家和许家关系交好,也正是他跟许星灿关系最好的时候。他站在众人中央似笑非笑面对他。

“你这么着急忙慌的,是去找你妈,对吧?”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想找你玩玩啊!”

一顿拳打脚踢之后,他直接站在两个木货箱上,指着自己的跨.下,兴奋狂笑,“来,爬!”

周围也是一片兴奋而轻鄙的哄笑声。他又气又怒,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不予理会转身向外走。

“许星河,你想好!”关子强却在他身后出声,“你今天要是走了,我可不保证你妈会发生什么!”

他不可思议,一瞬回过头。

关子强的语气含着少年人最清朗的笑,可说出的话却仿佛淬了毒的刀,“我都打听好了,你妈在溪县,对吧?”

看见他怒变的神情,他笑得更开心了,“我听说,溪县那房子,可就只有你妈一个人住着。你说一个单身老妇女独自住在一个大房子里,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是不是还挺容易的嗯?我还听说你妈长得倍儿漂亮!啧……不过也是,当小三的女人,不漂亮怎么当?我倒真想知道她到底有多漂亮……”

“你到底要干什么!”

“要你爬!”他双.腿迈得更开了些,指着跨恶狠狠道:“你钻过去,我就放过你妈。”

他拳头一瞬攥得极紧,紧得指骨都细微作响,眼眶像被烙铁灼过似的烫。

跪下去的时候,他心里不是没有恨意的。

他跪得很艰难,感觉自己的膝上仿佛压了有千斤重量。双手颤抖伏在地上。

但他能忍,只要为了他想要的,他什么屈辱都能咽得下,他也必须得咽下。

直到他彻底跪下去的那一刻,四周是一片疯狂畅快的起哄声。

“钻!”

“钻!”

“爬!”

“爬!”

“许星河!贱种!”

“贱种!爬啊!”

……

从他膝下到关子强跨.下的距离,大概有五米。

那一小段距离,于他此刻而言却仿佛一道不见尽头的鸿沟,漫长又遥远。

他慢慢往前爬,地面的冷意透过他的膝盖和掌心钻进他身体里,让他浑身发冷。他咬着牙不让自己眼眶里的液体掉下。直到爬到他的跨下,关子强猝然收脚踩在他的腰椎上。

“……”剧烈的刺痛仿佛尖锥钻进椎骨,他一瞬感到全身的每一个痛感细胞都在疯狂叫嚣,双手抓着地上的泥土攥得紧紧的,额上的汗一滴滴落在地上。

关子强脚尖慢条斯理地发力拼命碾。

大抵没过几秒,他最终受不住,四肢一软直接完全趴在地上。四周的人立马上前按住他。关子强跳下木箱一脚踩在他头上。

“许星河,你记好。”他居高临下地道:“这就是做野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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