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离别(1/2)

世子的马车缓缓驶离周村之时,殷陆却被姜道飞叫住了。

姜道飞指着屋内那只装满财宝的箱子,道:“殷公子,这些东西,还是请你带回去吧。”

“这是对姜舅父抚养初念妹妹多年辛苦的酬谢,还请姜舅父收下,不要推辞。”

姜道飞语气冷淡:“我不与你打嘴上官司,初念是你殷家女儿,但也是我姜道飞的外甥女,我看着她从襁褓婴儿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对她的疼爱远比你们这么陌生人多得多,别用这些俗物脏了我的眼。”

殷陆却笑道:“姜舅父高洁,晚辈也有耳闻,这么多年来您悬壶济世为百姓,行的是仁医之术,所以即便救人无数,却依旧过得清贫。您自己习惯了这种生活,但您的家人呢,他们可还甘心?”

殷陆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秦氏,再说话时,脸色就沉了沉:“这些谢礼,我劝舅父您还是收下吧。免得舅母为了生计,再做出什么卖儿卖女的事情来。”

说完便转身离开。

这番话将姜道飞气得手脚发抖,却无话可说,只因秦氏给殷处道送出的那封信,里头就明明白白写着:家中贫苦,养不起多余的孩子,还请来人将她接走。

因为她写了信,殷氏便派人来了。

因为她哭穷,殷氏就送了一箱子金银珠宝。

这哪里是谢礼,这分明是响亮的一巴掌,拍在他这个为人舅父的脸上。

“馥娘,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姜道飞佝偻着身子,背对着妻子的方向,沉声问道。

屋内闲杂人等都散了,秦馥娘这才抬起头,却见丈夫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中一惊,直觉为自己开脱:“我们已经养了她这么多年,现在她大了,我想把她送回她自己家,我有什么错?”

“可你总得跟我商量!你明知当年是什么情况,若非殷处道提供了足以证明他清白的证据,若他真的是害姜氏灭族的凶手,你不就是把初念往火坑里推吗?”

秦氏冷笑道:“事实证明,那孩子的运道还不错,她爹看来是个肯善待她的。”

姜道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事到如今,你仍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秦氏怒道:“我错了?我有什么错?你不想让初念回到那个家,你乐意遵守那个女人的叮嘱!她不让自己的孩子跟着她爹,却把她交给了你,不就是看准了你性子软,好拿捏?你自己有儿子,可这么多年,你疼爱那个女人的孩子,比自己儿子更多!不论是吃穿用度,还是教授医术,你敢说,你没有偏袒初念?”

“我偏袒?”姜道飞身形一晃,“承志是我自己的儿子,我难道会亏待他不成?初念聪慧,我多教一些难道也有错?要知道,我这一身的医术,可都是我师父,也就是她外祖父传授的,我这个姓氏,我这条命,都是他们姜家给的!当年,若不是素娘在冰天雪地里把我捡回家,我姜道飞二十年前就已经饿死冻死了。如今,我只是帮他们照顾个孩子,饭桌上多副碗筷的事,这就叫偏袒?”

“是,他们姜家都是大善人,他们救了你,传授你医术,所以你就活该后半辈子躲在深山老林不出来?姜家出事,跟你有什么干系?那么多嫡系弟子走的走,散的散,偏偏你这个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养子,却要学人家尽忠职守,要帮他家传承医脉,还要帮他家养孩子!”

秦氏越说越委屈:“想当年,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家中不说大富大贵,未出阁前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有人伺候使唤的,这么多年陪你留在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菜要自己种,衣要自己裁,我何曾抱怨过一字一句?我说这日子清贫,难道说错了吗?我说这孩子难养,又难道不难养吗?”

姜道飞被她这一通爆发式的哭诉弄愣住了,这么多年来,秦氏的确从未抱怨过,所以他一直以为她甘心情愿,陪着他在这山中隐居。

山中生活不易,孤独困苦只是一方面,可能还会面临豺狼虎豹的威胁,在家中院内找到的蝎子毒虫,是再寻常不过的经历,暴雨时节可能还会遭遇土石流,房屋都被席卷一空。

姜道飞隐隐记得刚来石壁山定居那阵子,秦氏格外沉默,但不论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困苦,他们都共同面对,最终还是熬了过去。

十多年过去了,他直至此刻才知道,原来她心中并非没有怨,只是从没说出来而已。

“我愿陪你吃苦受累,我也愿陪你归隐山林,可那个孩子,每次面对她,我就想到她的娘亲,想到你对她的满腔心意……我不甘心啊!小时候倒也还好,我说服自己,不要多想,可是这几年,那孩子越来越像她,越来越像……”

姜道飞被她说得是既愧疚,又觉得委屈,忍不住为自己争辩:“这么多年了,你我朝夕相处,连孩子都有了,我何曾多看过别的女子一眼?你当真认为,我是那种沉迷于旧事里的人吗?”

秦氏捂着脸摇头,道:“我知道你没有,是我自己不放过自己。你以为我没有努力过吗?我每天都劝说自己,孩子就是孩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娘亲的事,可是,你不知道,当我知道承志他……当我发现承志对这孩子的心思,我就真的忍不了了……”

“我心里清楚,这并不怪她。那孩子长得好,性子又好,人也纯善,可我却根本没办法接受她。我能与她和平共处十四年,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心力,我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再将她娶进门,没办法啊……姜道飞,我必须要让她走!”

十五年的夫妻,两人不说是琴瑟和鸣,也称得上相敬如宾,若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姜道飞承认自己年轻时对姜素娘有过懵懂憧憬,但自从知道她与师兄情投意合,就再没有过别的想法。

他今日才知道,这桩尘封已久的往事,竟然给妻子的内心带来了这么持久的伤害。他觉得愧疚,同时又觉得无奈:“说到底,这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对不起你。”

秦氏哭得不能自已,听到他这样说,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稍松懈,所以,看在这么多年感情的份上,他总可以答应让那孩子离开了吧?

姜道飞却话锋一转,“但初念是无辜的,再多的理由,也不是你把她推向火坑的借口。”

秦氏的泪顿住了,怨气在眼中重新积聚。

姜道飞回忆往昔,叹道:“殷处道虽然给了那么多证据,但口说无凭,眼见为实,我要进京一趟,把当年的事情查清楚。只有确定他对初念是无害的,我才能放心把孩子交给他。”

秦氏冷冷地看着他,讽笑道:“查明了他清白当如何,他是凶手又如何?姜家人除了初念已经死光了,你一个平民百姓,还能跟他那个一品大员抗争吗?”

姜道飞怒道:“若不是你贸然写信进京,会有这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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