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含笑半步癫(1/2)

眼看赵构横眉立目,在眼前威风一站,潘小园深吸口气,寻思:

若是真被下进牢里,那可就是大海捞针。城里乱成一锅粥,就算己方胜算不小,等联军力量控制全城,再打听出她所在,再赶来救时,说不定早就被私刑弄死了。

心中默默估算一下时间。祈祷在城里搞事的大哥们千万要给力。倘若联军最终得胜,那么自己早晚有救;倘若其他人不幸失败……

那么自己是祸躲不过,能多活一刻是一刻。

总之横竖在一个“拖”字,先把小屁孩稳住再说。

凑到郓哥耳边,悄悄吩咐:“我去出面应付,你伶俐着些,不管我如何,找机会脱身,负责把她母女俩带到安全地方。”

郓哥惊慌失措,低声问:“嫂子,你要干什么……”

潘小园推开郓哥,朝着赵构楚楚可怜的深深一福,眼角挤出几滴泪:“殿下,民女冤枉,奴家和那群山东反贼没关系……”

赵构自诩精明,立刻听出她话中的漏洞,摸摸唇边髭须,冷笑道:“谁说城里有山东反贼了?你张口就是山东反贼,岂非不打自招!左右,别管婴儿,把她拿下!”

她厉声叫道:“都别过来!我——我有关于山东反贼的情……情报!只求殿下饶我一家性命,奴家知无不言!要是——要是非要治我们罪,奴家唯有一死!”

一边说,一边扯下根铜簪子,像模像样抵在自己喉咙口。

银簪子已经行贿送出去了,身边只有这一样尖利之物。簪子一没,长发披落,更显出三分凌厉疯狂来。郓哥都忍不住惊叫。

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副模样看似不要命,其实以自己的胆子,那铜簪子是断断不会往下戳一寸的,她还怕疼呢!

但周围官兵和赵构显然被她这副疯妇样儿唬住了,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

如果赵构出身市井,也许还会对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行为有点免疫力;但他贵为皇族,每天读的书里都是什么“舍生取义”、“玉碎瓦全”,第一反应便是:她玩真的!

更是敏感地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关于反贼的……情报?”

“反贼”神出鬼没,至今无一人落网;整个东京城的官兵都在没头苍蝇般乱转。他康王赵构要是掌握了什么旁人不知的内情……

这诱惑有点大。挥挥手,让官兵把锁链先收起来:“稳住了,别让她自裁!”

使个眼色,老成持重的亲兵首脑上前喝问道:“有什么消息,快快言明!若能立功,给你减罪!”

潘小园却倔强:“事关重大,奴家只对这位康王殿下说。”

赵构再冷笑。他是没亲手办过案子,但从别人口里也听说不少。若在平时,大可令人将这妇人抓进衙门,严刑拷打,她自然会竹筒倒豆吐露个干净;可他只是个未成年的亲王,职权不高,“反贼同党”若是送进大狱,那他就很难再插手了。

少年人心气高,事事不愿屈居人后。赵构盘算着,不如抓紧时间,就地问出究竟;就算她说假话,他堂堂金枝玉叶,见闻广博,能被一个市井民妇给骗了不成?

头一次查获如此“大案”,不免兴奋得心跳不已。挥手让左右退后,自己信步走上去,做出一副慈善的面容,喝道:“有什么情报快说,本王可保你性命。”

语气谆谆善诱,凛凛生威。可配着一副十五岁的鲜嫩正太面孔,潘小园一点没被吓到,甚至有些想摸他的头。

低声嗫嚅道:“反贼……是……山东、济州府……梁山泊……共有……人……为首的……是河北……”

赵构眼睛微微一眯。早就听说山东有个梁山泊;反贼既然有说山东口音的,八成和梁山脱不了干系。自己所料果然没错。

可她声音越来越小,蚊子嗡嗡嗡,很快就听不清楚。

“别绕圈子!也别故意自相矛盾!否则杀了你!你直接说,反贼藏匿何处?哪里是据点?”

潘小园一头冷汗。小屁孩还挺精明,看出来她故意拖时间。

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混进……京城……已有两年……据点在……仙桥坊……浚仪桥……民宅……”

赵构不耐:“你抬起头来说!”顿一顿,又深谋远虑地想起一事,“簪子收起来!”

“遵命。”

乖巧照做,铜簪子收回袖子里。袖筒中抽出手时,手上多了把精光锃亮小刀,直接朝赵构纵身一扑。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刀尖准确地直指赵构脖颈,高度十分趁手。

众亲兵大惊失色,立刻拔刀,叫道:“不许动!”

郓哥见她来了真的,吓得“妈呀”一声,丢下婴儿,撒丫子就跑。立刻被三五个亲兵牢牢按在地上。小豆腐滚落在地上,层层包裹,倒没伤着,只是哭得惊天动地。

赵构哪料到“市井民妇”居然会随身带刀,慌乱退后两步,居然没吓坏,极其敏捷地侧身一躲,左腿顺势一绊。

他练武数年,头一次跟人实战,效果立竿见影。潘小园只觉得腿上一痛,立刻失了平衡,扑的往前一跌。

十五岁小屁孩比她想的能耐。绑架人质这种事儿,看别人做的挺容易,怎的轮到自己,手里的刀就一点也不听使唤呢!自己果然不是这块料。

潘小园却也没慌,刀刃乱舞之时,已经瞄准刺伤了赵构的手背,溅出几滴血。

等众亲兵七手八脚把她拿住之时,大声喊道:“刀上有剧毒!西域特产见血封喉含笑半步癫,康王你若要命,从现在起不得移动一步!动得越多,死得越快!解药地点只有我知晓!谁敢杀我!”

赵构闻言一惊,抬起手一看,只见手背伤口里确实有些细细的粉末状物,闻一闻,还有淡淡的烟熏般怪味。

但听那“女反贼”说得有凭有据,什么含笑半步癫,不由得大惊失色,立刻便不敢动弹。

周围亲兵赶紧叫道:“快叫太医!快派人叫太医来!”

还有的安慰他:“殿下莫慌,不过是小伤不足挂齿,这疯妇多半是胡言乱语,这世上哪有见血封喉的毒`药!待小的给你包扎!”

赵构心中却忍不住乱跳。他对江湖的了解仅限于从侍卫们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其中不少奇谲诡异的轶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谁敢信誓旦旦,说那些传说中的剧毒都是子虚乌有?这个女人若是寻常民妇,又怎么能编出如此像模像样的毒`药名称?倘若真像她说的,这粉末是什么“见血封喉”,就算有救,等太医配出药来,他赵构能挺到那时候吗?

十五岁的赵构能骑会射,精明谨慎,胆大心狠,唯有一样缺点:怕死。

青春璀璨,大好年华,万万不能莫名其妙葬送在女反贼手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赶紧叫:“留着那女子性命!”

众亲兵面面相觑,只能将潘小园五花大绑,不敢伤她,一个劲儿的凶狠喝问:“刀上到底喂的什么毒!解药在何处!你们贼首在哪里!叫他来谈!”

潘小园哪能告诉他们,那“含笑半步癫”乃是剩下的半包子孙娘娘香灰,是稳婆嘱咐孙雪娥产后分三次调和服下的,方才跑路时让她随手揣袖子里。这会子附在赵构皮肤上,混着点滴鲜血,湿哒哒灰叽叽,还真有点索命神药的模样。

定了定神,沉声道:“你们把我们放了!我便说出解药的去处!否则大家一块儿死!”

此时已有亲兵闯入百姓家里,讨来清水递给赵构。赵构拼命冲刷那两寸长的小伤口。然而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的,总觉得麻麻痒痒,始终冲不干净。那粉末仿佛已经随着血液,不断上升,接近心脏。思及此处,不由得汗如雨下,后悔自己冲动揽事,来维持什么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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