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斡旋(1/2)

她心中叹气。早该想到的,岳飞怎么可能真的和梁山、明教这些叛匪做一路人!

方才一群兄弟争执不下,她也隐约听到些概要。岳飞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国家有难,纵然一时倒行逆施,可就像一个生了病的人,总要想办法给他治疗回春,才算负责——哪有把病人一刀砍了的道理呢?

岳飞年轻乐观,这么想无可厚非。就在几个月之前,不少梁山成员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宋江一直到死,也是这么想的。

可她同样知道,这病人病入膏肓,恐怕是永远也治不好的了。东京城里那个声色犬马的皇宫,此时俨然成为了胆怯和贪欲的无底洞。倘若无人制约,迟早要将这个国家的一切——人民、财富、良臣、沃土——消耗殆尽。

对于“杀去东京夺鸟位”的行动,她心中并没有百分之百的热忱。但除了这一步棋,联军四万人众,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其他的活路。

联军四万人,岳飞千把人。优势似乎显而易见。即便武松不愿流血,他身后的一百来梁山好汉不见得有这份慈悲之心。

可岳飞又说,已经派人出城预警,没他的号令不回来。

急得像热锅上蚂蚁。多少道目光落在她身上——火辣的、期待的、催促的、看热闹的。武松跟岳飞这俩大男孩,真以为对方会因为两句小女人的温言软语而变节么!

——就算会,那也是关起门来闷商量的结果。几万只睛看着,只能让双方各自的立场越来越坚定。

思及此处,陪下笑来,说道:“这么着,现在时间还算充裕,外面耗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去我帐子里喝盏茶,慢慢说?”

武松立刻说:“好。”

随即神指指城头角楼,“你先让你的人撤下来。”

岳飞不干:“你们先保证别做傻事。”

没两句又僵住了。已经有性格暴躁的大哥们忍不下去了。

石宝挥刀:“阿拉做……做事弗、弗、弗用旁人管……”

吕师囊:“阿拉对侬客气,那是瞧在潘娘子份上!侬勿要得寸进尺!”

石秀:“忘恩负义的小贼,快把你派出去的奸细叫回来,不然爷爷们今天砍你一只手,明天砍你一只脚,看你还怎么尽忠报国!哼!”

周通:“就算有人报讯,俺们也不怕!照样杀进东京城!”

众人轰然叫道:“把他拿下!”

潘小园一跺脚,叫道:“岳兄弟,先别倔!他们不会听你的!”

岳飞不为所动。她又转过去:“武二哥……要么先别反,城里观望一阵再说……”

也没有任何效果。有岳飞横插一脚,甚至联军内部也开始分裂。武松想恩威并施的把岳飞说服了,有人却想直接上刀子,有人被岳飞的态度影响得踟蹰不定。

甚至连方金芝也悄悄和身边心腹商量:“现在就反,会不会……仓促了些?勿要问问教主个意见?……”

甚至,潘小园尖看见,吴用、花荣、戴宗几个人的小团体,围在一旁商量一阵,然后花荣拎着一张弓,默默的走远了。

咬牙切齿。这人有点特长就嘚瑟个没完。上次那蜘蛛没吓死他真是遗憾。

武松用神催她。再不犹豫,心中飞快做了个取舍。可怜兮兮劝武松:“二哥,你就听兄弟一句话……”

一边说,一边飞快朝他使个色,紧接着飞身一扑,用她这辈子所有的敏捷,狠狠将岳飞拦腰抱住,用力往地上一扭。

岳飞本能的反击甩脱。还没发力,猛然意识到“师姐”徒有虚名毫无武功,相当于“百姓”。这一肘下去,她整个人都得散架。

就这么一犹豫的当口,武松、鲁智深、燕青,几个擒拿好手分头欺上,结结实实的把岳飞拿住了,按在沙地上,让他完全来不及给自己人做任何手势。

岳飞挣扎一番,蹬出一条腿,愤怒叫道:“师姐,你算计我!”

她被武松拉出来护在身后,心里砰砰跳得飞快,满脸通红,还不忘命令一句:“把他押到我帐子里,回头我给他赔罪!”

听着大伙把岳飞押走了,喘息半天,才平复下来,放开武松的手。

略略抬头看,城上的宋兵群龙无首,完全懵了,握着弓,不知该怎么办,让联军一一过去缴了械。

而另一端城楼,花荣刚刚冒头出现,远远看到矛盾已经平息。将弓背回了背上。

*

军中不是没女人,住房条件比糙汉们稍微有所优待。但唯有潘嫂子的这个军帐,里面军器地图堆得比布匹衣帽要多得多——早就成了一个联军高层的议事“沙龙”。一些不适合在中军帐里明说的大小事情,就在此处悄悄的当“家事”来谈。她自己反倒经常借宿在孙二娘、顾大嫂、金芝公主那里。

下潘小园觉得丧权辱国,连进自己的帐子都要得到许可。在外面唤了几声,过了好半天,岳飞才气哼哼的回了句话。

她这才掀帘进去。岳飞正在她的帐子里,毫不客气地喝她的好茶,一双里映着清澈的绿色茶汁的颜色。

一上来就给他一个大大的万福,微笑道:“兄弟,我……”

一连串抱歉的话抵在舌尖。本打算一句句的哄他,没想到岳飞却比她想象得要宽宏大量得多。一点也没记恨被她攻击算计的事,而是上来一句闷闷的:“师姐,你不懂事。”

被小上几岁的弟弟训了这么一句,她免不得脸上一热。

“我是不懂事。我只知道你要是再固执下去,过一会儿背上就得挨冷箭。”

茶盏轻轻在小几上一顿,“挨就挨!我不管。”

看来这人是真生气了,平日里自控力多强,下也懒得控制情绪了。

她生气:“你懂不懂大丈夫能屈能伸!要是梁山那帮大哥都像你这样,现在梁山人丁起码得少一半!让外面的大哥们把你干掉了,他们就能‘良心发现’,不去东京了?”

“起码他们能知道,大宋国没烂到家,还有人敢站出来护国!”

她心里一酸,不跟他顶,绕个弯子:“那个……抛却造反不造反的事儿,你知不知道国家已经被一帮子奸臣蛀得差不多了?”

岳飞点头。

“若有人看不下去,要把这些奸臣处置掉,你如何看?”

“岳飞也巴不得手刃六贼,只是……”

“道君皇帝整日不学无术,几个月不上一次朝,从不关心民生疾苦,你是知道的了?”

“知道。若我有机会在圣上面前规劝……”

“官家即位三十年啦,有心规劝的,你肯定不是头一个吧?”

这些道理岳飞自然都明白。被她话赶话的一步步退守,也禁不住脸色胀红,终于一口气说出自己的底线。

“但不管怎样,我大宋太祖皇帝开疆建业,结束五代之乱,还天下以太平,立国百六十余年盛世不断,不该是草率断送在江湖草莽手中的!就算江山断了,天下也只会更乱!”

“好,那你是同意,下这位皇帝,是配不上大宋百六十年国祚的了?”

岳飞“嗯”一声,又过良久,才下定决心说:“其实小弟也知道,你们遭受待遇不公,已是无路可走。今日拼着一死,原本不奢望能拦得住你们。但也要给我手下那些兄弟们一个交代……”

潘小园敏锐捕捉到他的言外之意,笑道:“那怎么会!你就算想以死尽忠,我也不让!将来大宋中兴,多一个人手是一个,难不成现在煮豆燃萁,自相残杀?这不是陷我们于不义么?”

岳飞猛一抬头,茶也忘记喝了,有些不相信。

“你说,大宋——中兴?”

她坚决以点头,“没错。就是大宋。我跟武二哥、三大王他们都商量过了。不造反。”

岳飞一怔,一口茶呛在嗓子里。那神情明显是:他们知道这事吗?

她给他续一盏茶,一边慢慢用茶筅拂,一边说:“大家伙说的什么杀去东京,夺了、嗯……夺了……”

“鸟位”终究是粗话,她一个小娘子不方便出口,于是改口笑道:“夺了皇位,其实也是一时激愤,发泄一下情绪而已。真要做起来,这前半部分好说,后半句话……”

故意话留一半。果然,岳飞禁不住好奇,问:“后半句话怎样?”

她将茶盏推过去,极小极小的声音说:“夺了皇位之后,谁来坐?”

这个问题其实一直是联军头上一把刀,平日里大家维持一个和睦的氛围,没人愿意提这档子事儿。

但总不能永远装傻。以前大家可以“搁置争议,共同造反”,但倘若直至杀进东京大内,这争议还没解决,不免成为名垂青史的一大笑料。

潘小园决定做这头一个喊出“可是他什么也没穿呀”的人。

她只是凑在武松耳边,悄悄说了这么一句话:“夺了鸟位之后,谁来坐?”

武松对此没有太大热忱,脱口说道:“谁坐都一样……”

只要让那个不靠谱画家挪动尊臀,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就成!

随后也觉得有点不切实际,讪讪笑笑。以武松的看法,当然是鸟位谁坐都一样。倘若把那位子打造得足够宽敞些,让全梁山的兄弟都坐上去也无所谓。倘若那人坐上去之后还能被拉下来,那么让方腊方教主坐上去体验一把,他也没什么意见。

但若要他武松真的扶一个人,终生坐上那位子,不论日后再有什么枝节都不许反悔——武松想了一圈,除了已故的周老先生,还真没有能让他彻底放心服气的人选——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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