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过江(1/2)

滔滔扬子江,煌煌瓜州渡,惊涛雪浪,滚滚烟波。

楚尾吴头,甘露亭下,战船列队,百舸千帆。江中薄雾不散,浮出青白二色旌旗,鸣锣号角晨夕不绝,以备大战。

南国尚书王寅夜观天象,说是有无数罡星入吴地分野,中间杂有一半无光,倘若放任,为祸不小。赶紧呈示教主方腊。

润州“行宫”里,大小人员分列数行。方腊白衣素履,漫不经心地听着。近来他潜心钻研镇教神功,可惜练到第四层上逡巡不前,有些受挫,脸色不太好。

方腊拜的是张天师、光明神,自然不信天象。奈何手底下不少顽固的愚民,迷信思想根深蒂固,把个好好的教义混搭得千奇百怪——也只能随他们去。至少大家还尊他这个教主,起事时一呼百应,披肝沥胆,勇往直前,让他十分感动。

手中漫不经心地转着鸽子蛋。别人练武都是手握两枚铁胆,玩转之际嗒嗒作响,威风十足,必要时还能当暗器掷出去;方腊方教主独辟蹊径,握的是两枚货真价实鸽子蛋,把玩旋转之际,微微发热,薄薄的蛋壳几近透明。若是光线好时,隐约可见里面的蛛网血丝。

这可比操纵铁胆要难得多。不仅要有旋转之力,然而手劲稍有不稳,好好一枚蛋免不得就被晃得散黄儿;再一不小心,就是壳裂蛋碎,呜呼哀哉。不少人想效仿方教主玩鸽子蛋,没出几天,无一不是一手黏糊糊的蛋清蛋黄。

可是方腊呢,手上鸽子蛋轻转不停,不出十几日,能从他指缝里钻出叽叽叫的雏鸽来!

江南明教信息网络发达,飞鸽传书遍布天下,教主功不可没。

此时王寅在底下叽里咕噜说了半天,中心思想无非是梁山这群江湖败类已然大军压境,眼下驻扎在扬子江北,远远望去,黑压压一大片,十分碍眼。最好教主赶紧发功,天上降几道雷,给他们劈死干净。

方腊静静无语。这人何时能歇歇他那条舌头?

王寅还没叨叨完,一个小教徒飞也似从外面跑进来。

“大王!江北有人来了!”

这是最近才从绿林中归附的小强盗,还没完全适应食菜事魔的生活,开口闭口仍是“大王”。左右立刻有人小声给他纠正。

“那个,教主……江北有、有来使。”

一屋子教中骨干都大吃一惊。话唠王寅终于想起来住口。

问一句:“我方战船已经封了水面,伊是如何过来个?”

“回大……回教主,伊拉是……游过来个。”

人人面面相觑。此时新年刚过,扬子江风高浪急,江水冰冷,就算是一条滑溜溜大鱼,怕是也没法随心所欲地遨游四方。

鸽子蛋轻转,“带进来。”

张顺和阮小七进来的时候,身上的水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各披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白袍子,光着四条腿,一人手中捧着一盏冒气儿热茶,给人一种刚刚出浴的错觉。

俩人进了大厅,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新鲜,这才瞧见当中的“方大王”,笑嘻嘻作揖。

“这位就是方腊方大哥吧?江南□□头一号老大,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好汉气概!俺们代表梁山兄弟向你拜个晚年,哈哈哈!”

简直好大的胆子。底下立刻一片窃窃私语。

“俺们?”

“……就是阿拉……我伲……”

方腊脸有点黑。好在旁边有凑趣的,吕师囊赶紧说:“是方教主!”

阮小七毫不在意地改口:“嗯嗯,教主好。”

“侬两个得跪拜!”

这下俩人都梗着脖子,“凭啥?”

方腊挥挥手,表示不跟这俩乡下人计较。大敌当前,大战一触即发,阴云里飘下来两个活宝,难以捉摸对方的用意。

“来做什么?”

“送信!”

张顺从腰里解下个油布包儿,用力向前一扔,带着呼呼风声直奔方腊而去。

旁边几个小头目纷纷道:“不得无礼!”

方腊毫不在意,微微伸手,轻轻一抓,油布包儿在空中突然转向,一声未响,直接挂到了他小拇指上。

手心里的鸽子蛋完好无损。

张顺和小七互相看一眼,露出敬服的神情。本来也是打算试他一手的。一路上老听方金芝吹她阿爸如何英雄了得,早就不服气已久。

现在才知道,不服不行,张顺方才那一掷,砸死一头猪都绰绰有余。

本来江湖好汉初次见面,互相较个技艺,探探底儿,只要出手留着余地,就是无伤大雅,有时候还能成一段佳话。但方腊这边笃定认为梁山是来打仗的,方才那一下子,不是“行刺教主”是什么?

当下十几人将他俩团团围住,叫道:“举起手来!”

还好面见教主时不能带兵刃,否则两人就是利刃及颈了。

张顺和阮小七迷惑不解:“俺们干啥了?”

“叫侬两个举起手好伐!”

方腊再挥挥手,表示再次赦免这俩乡下人。

“送的何信?”

“大哥——那个,教主看了便知。俺们是护送你家闺女回乡的。以前是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眼下我梁山兄弟们希望重修旧好,还望大伙多担待。俺们嘴笨不会说,都写在信里呢——方小娘子亲笔写的,大——教主一看便知。眼下她在俺们军中好吃好喝,有人伺候陪伴,没人敢怠慢。”

方腊微微动容,捋着长长的胡须。

这个小囡一直不让他省心。听说是梁山告密,害她在京师暴露了身份,被官兵捉下大狱,忧得他好几天失眠;而眼下她在梁山军里好吃好喝,还有空写信?

连忙展开看,倒是她的字迹。几个教中骨干得到许可,也传阅了起来。

方金芝在信中说得很明白。梁山众好汉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过去的错误。眼下江北虽有大军,纯为掩人耳目,实为和平而来,绝无恶意。为表诚意,将小女连同包道乙师徒自台狱救出,送还江南,一路优待,望父亲不计前嫌,与他们重续旧约云云。

方腊读毕,将信收进袖中,抬眼问道:“要我如何配合?”

小七忙说:“大哥——教主英明!我们要求也不高,撤了江边战船,放俺们梁山军进润州休整几日,太湖里拨几个泊船的港,然后——”

话音未落,方腊哈哈大笑,声振屋瓦。

“当我傻呢!开门揖盗,引狼入室,我明教在你梁山眼里,就是一群无脑之徒不成?”

做个手势,十几个人一哄而上,牢牢将两人拿住了。

张顺:“哎,哎,你不讲道理……”

话唠王寅冷笑一声:“这信明明是圣女受人胁迫写下来个,哪个能信!还劫狱?你们梁山和官府同流合污,当然能把她从狱里弄出来!现下那个刘光世刘都督的十万兵马和你们驻在一起,货真价实个狗官军,当我伲瞎?”

周围人七嘴八舌的叫骂,张顺和阮小七也听不太懂,只觉得唾沫星子乱飞,杀气四溅。

“册那!侬白相我!”

“还想跟我伲使阴谋诡计,没卵用!”

“把我家圣女放回来!少一根头发,让你们全体有去无回!”

“教主,杀鸡儆猴伐?”

小七气炸了肺,顶一句:“你他娘的才杀鸡儆猴!这叫做杀一儆百!”

张顺汗流浃背,服软:“一定是有误会,都是江湖同道,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方腊本就脾气暴躁,此刻先入为主,早就认定方金芝被梁山绑架在先,写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是诱劝骗降之文。倒是料定梁山不敢动圣女,否则明教这边天时地利,就算来他十万大军,也非得全都让他们在扬子江里翻船不可。

“拖出去砍了!”

小七急喊:“喂!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你们这般对俺,和江湖上下三滥有什么区别!”

也有劝诫的。枢密吕师囊惯会看人眼色,连忙说:“梁山贼人虽然下三滥,却识礼数,晓得派人来先送个信,咱们勿要让人比下去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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