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神棍(1/2)

潘小园嘴巴张大。公孙胜?聚义厅第四把交椅,副军师,梁山第一神棍?

武松也是一惊,朝那道人多打量了两眼。

朱贵是梁山上老人了,见了道人,眼睛一亮,立刻堆下笑来,亲亲热热地上前拱手行礼:“道长,你可回来啦,大伙可想死你了!”

潘小园已经完全石化在当处。自己这个小院子何时变成了风水宝地,一夜之间,来客恁多。

公孙胜微笑,这才把手从鲁智深胳膊上拿下来,朝朱贵一个稽首。

而鲁智深的黑色的直裰袖子上,赫然出现一个手掌形状的洞,露出里面满是汗毛的虬结肌肉来。

一片手掌形状的麻布在空中焦糊蜷缩,化成一片黑蝴蝶,飞舞转圈,冉冉落到地上。

公孙胜这才转向鲁智深,微笑着,一副商量的口气:“鲁师父,看在同为梁山兄弟的份上,且先息怒住手,听贫道一言?”

鲁智深盯着公孙胜,第二声“杂”刚出口,下一个“毛”字就忘了说出来,看看自己的破袖子,看看公孙胜,张着大嘴合不上。

眼前这妖道的武功,怕是只能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

粗胳膊上居然真有些火辣辣的痛。本来不觉得怎样,眼下心里面发慌,愈发觉得痛到骨髓里去了。鲁智深皱皱眉,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使的这是什么功夫?”

公孙胜神秘莫测地微笑道:“微末本事,不值一提。”

鲁智深不信,叫道:“你骗人……”

武松和岳飞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同一个意思:不管怎样,这人远离为妙。

两人十分默契地同时退了一步。武松顺手把潘小园拉到他后面。

不知哪里的公鸡冷不丁啼了一声。空气中丝丝凉凉的,月落远山,黎明前的黑暗,忽然将院子里所有人罩住了。

只看见几双晶晶亮亮的眼,昏暗中骨碌碌的转。其中那双威风凛凛的点漆大眼,毫无疑问是武松;瞪得铜铃般、迷茫不清的水牛眼,属于鲁智深;微微眯着、带着嘲意的,是身陷重围的史文恭;稚嫩而不失稳重的一双丹凤眼,飞快地看了看周遭形势,然后无能为力地微微垂下去,是岳飞;岳飞身边,那双不知所措的水汪汪杏子眼,属于无辜路人小潘姐姐。

而那双被碎发遮住,浑浊得近乎无光,却又如无锋之剑般犀利的一双瞳仁,来自刚刚到场的公孙胜。公孙胜见四周黑暗,朝一院子的人友好地笑笑,墙角随手捡了根木棍,手心笼住一端,慢慢转圈摩挲。片刻之后,火光从他手指缝里溢出来。

放开手,木棍已经变成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给昏暗的小院子里带来无限光明。

一群小喽啰全惊呆了,敬畏得张口无言。史文恭趁机从包围圈里挣出了半个脑袋,目光犀利,左右看看。

武松见状,小心横切过公孙胜的气场,走到史文恭身后,刀尖轻轻点着他后背。

看似没什么动作,史文恭本人只觉得一阵钝痛,咬牙骂了一声,不动弹了。

公孙胜不理会旁人,微微笑着,转过身,叫道:“晁盖大哥,怎么不进来?”

院门呀的一声又开了,两扇门板无辜地晃了两晃。晁盖带着一双神威之目,一阵风似的大踏步走进。

后面跟着的几个小弟,见院子里已经人满为患,十分自觉地候在外面,免不得窃窃私语。

晁盖与公孙胜是多年的老兄弟,当初一起劫生辰纲,那入口见效的蒙汗药就是道长搞出来的,因此对他的神奇秘法已经司空见惯。越过公孙胜,顺手拿过他手中的火把,左右一照,发现一个不认识的。

“这位小兄弟是……”

岳飞躬身拜揖,“是来替陕西周老先生送口信的。”

他已在东京入选武试,眼下是直龙图阁手下一名修武郎左侍,虽是普通一兵,到底是白道身份。这次送信,纯属私人事务,还是请了假的。眼下梁山老大莅临,当着这么多耳目,没明说自己的师承来历。

晁盖便当他是个寻常小虾米,朝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岳飞虽然在江湖上久闻晁盖大名,但碍着身份不同,也十分自觉地没和这位□□老大多攀关系。

院子里其余人,他也不太认得。这时候潘小园还算冷静,低声跟他粗略做了个介绍,每个人的名头来历。万一之后有什么不可预测的状况,好让他认清敌我,见机行事。

但除此之外,她觉得自己完全帮不上忙。这才想起来,还没谢谢岳飞方才的救护之恩,但眼下看来也用不着了。

岳飞也是初次掺和如此复杂的大场面,心里头有点虚,求助的目光朝武松看过去。

武松却在全神贯注监视着史文恭。知道这人眼下大约是全院子里的最强战力,纵然让他暂时制住,也不能有丝毫掉以轻心。

晁盖的目光也随即转到史文恭身上,毫不掩饰地露出探寻的神情。

公孙胜帮衬老大哥,又从墙角顺了根柴火,徒手点燃了第二支火把,将史文恭的脸照亮了一半。

院子里的小喽啰已经七嘴八舌地将方才的种种变故向老大说知,晁盖脸色慢慢黑了。

“原来还惊动了周老先生。史兄,你的面子够大啊。”

史文恭除了方才对公孙胜的所作所为表示了片刻的惊叹,此时已经回复了骄傲闲适的神色,纵然纵然身陷重重包围,被一群小喽啰压制得颇为狼狈,也没忘了他那招牌性的好整以暇的贱笑。

“晁寨主稍安勿躁,这里似乎有不小误会,大家都以为史某对梁山心怀恶意呢。某的所作所为光明磊落,寨主只要问这位娘子……”

冷不丁被点到名,潘小园吓一跳,飞快掂量一下,决定从岳飞背后出来,跟晁盖低调见礼,又朝史文恭瞟了一眼,看到他眼中无奈而打趣的笑意。

再看看晁盖,方才史文恭说的那些惊世骇俗的话——什么陈桥兵变,什么龌龊逼宫,什么柴氏才是天下正统——一一涌上心头,却忽然有些犹豫。

她拿不准,这些东西,究竟要不要对晁盖全盘托出。

柴进在山寨里的位置不尴不尬,一副富贵相,满山的土匪中鹤立鸡群,那些赤贫出身的好汉们从来和他不亲。

况且,柴进和宋江私交甚笃,可没听说他跟晁盖又什么过命的交情。虽然说晁盖结纳天下好汉,胸襟自然宽广,但如此兹事体大,连史文恭都知道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随便吐露,何况她?

晁盖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却将她那眼神会错了意,理解成了满腹的倾诉欲。朝她点点头,说:“我明白了。你今天中午来找我,再跟我细说。”

大清早的惊动老大哥,大伙都有点懵。武松问道:“宋江哥哥呢?”

宋大哥素有智计,情商又高,多少不可开交的乱子都能给他摆平,无异于晁盖的头号得力助手。平日里两位大哥一般都一起行动。史文恭这边这么大动静,晁盖没理由不叫上他。

晁盖听得“宋江”二字,目光忽然转得冷冽,朝史文恭重重看了一眼,牙缝里咬出一句话:“宋贤弟昨晚下半夜遭人行刺,现在正伤着呢!”

什么?潘小园心里猛地一声警钟,跟武松对望一眼,再看满屋子的人,除了公孙胜,一下子哗然变色,个个惊得咋舌不下。

史文恭也大吃一惊,叫道:“什么?”

不由自主挣了一挣。武松刀尖不客气地顶了顶他后背。

晁盖到底沉稳,朗声安抚众人:“小伤而已,我去看过了,没有大碍。”

说完这句话,目光重新锁在史文恭身上,意思很明了。梁山上都是自家兄弟,歃血为盟的义气烈汉,谁会那么不要脸,半夜朝自家大哥捅刀子?

史文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脸微微一沉,朗声道:“跟我没关系。在下后半夜一直在潘六娘子宅中,喝茶聊天呢。”

这话贱得没边儿了。要不是武松和岳飞早早赶来,目击了他俩到底在干啥,她潘小园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潘小园朝屋顶一指,面无表情地补充:“不是宅中,是房顶上。”

也算是跟满院子的大男人稍微澄清一下。不过这样一来,顺便十分公允地给史文恭发放了一份不在场证明。

岳飞也贴心地补充道:“小弟赶到之时,他俩似乎说僵了什么事,刚要动手。”

都知道潘娘子不会武功,“动手”的是谁,不言而喻。

史文恭瞪了岳飞一眼,收回了目光。毕竟是周老先生嫡派弟子,不敢瞪太久。

武松拧眉,不由得想到了此前那些对宋江的暗杀企图。吓晕花荣的蜘蛛、窗沿的手指印,都是陈年旧账,总不会也是史文恭的手笔。若此次也不是他……

出神了一刻,忽听晁盖对他说:“既然如此,武松兄弟,你先把他放开。”

史文恭既没伤人,再拿刀子顶他显然不太合适。

武松扬了扬头,眼神倔强,拒绝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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