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二出六折(1/2)

“看过你们中国一则故事:说古往今来救风尘的例子很多。有位公子因为没钱被护院和老鸨赶了出去,公子临走前,拔下一颗牙与名妓为誓,日后定来为她赎身。若干年后,他当真来践约了,却发现一切都是逢场作戏。公子气急之下发作,你既无情,还我牙来!”唐泽先生背手观展,一边和必齐娓娓道来,“那名妓轻蔑一笑,那儿有一盆牙,你且挑了拿走便是……”

展览名额必齐算是沾了唐泽的光,全程参陪的自觉,闻言不禁莞尔,“我喜欢这个结局。”

“有点欧亨利感是不是?”

是。多情总被无情抛。

这样的转折既不落套,又莫名合乎情理。

“郎心似铁妾意如绵的版本看得太多了,偶尔看看男人被耍,也蛮有意思的。”必齐反馈唐泽,关于救风尘,有个更大众点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很悲凉很典型,人心再薄,可交出去的那一刻你就注定输了。

唐泽目前在国内还没有独立工作室,只是作为T大的特聘教授,时常有业务往来。这个非遗展子是他学生策划的,不日唐泽要回国了,算是为他饯行的礼物。

那日唐泽听闻必齐的姑父是昆曲名家,便特为邀请她一同观展,带个行家过来,都省掉请解说员的功夫了。

他倒是很意外,意外必齐小小年纪,能有这般见解。

必齐没细说,这主要是因为她母亲,也因为她从小耳濡目染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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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绢嫁到辜家前,和辜先生是酒局上认识的。生意人与官僚的应酬里,都需要些清客相公般的调剂品。

那晚她就是这样的角色。

年轻时的梅绢无疑很迷恋辜先生的堂堂风姿,说她贪慕虚荣也好,儿女情长也罢,她让辜先生娶自己。

哪怕当年的辜某人权位很低,一穷二白的梅家也帮衬不到他什么,但那时他们至少真心相待过的。

而不到五年的光景,飞鸟各投林了。只因为这场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里,一人马不停蹄前进,一人还在原地踏步。

他们连最起码的三餐两寝都难办到,更别提渐行渐远的眼见与格局。

任何落不到柴米油盐里的婚姻,连把日子一齐过好的决心与商量都没有,那么,到最后要么有名无实,要么支离破碎。

必齐印象里的妈妈始终是个浪漫主义的小女子,她的很多爱好在爸爸眼里都是附庸风雅。饶是婚后她为了丈夫不断地打进太太圈,但依旧没学会多少讨巧人心的技艺。

四岁的必齐总听妈妈说后悔,说他们是两列反向的车辙,在错误的时机驶向滚滚红尘,

她到底也不怎么懂,

直到来到施家,旁观了梁赛君的处境。

某方面来讲,这两个女人是一样的,只是命好命坏的区分罢了。

而有经历的人大抵都喜欢从自己的错误里反省什么,好帮小辈人规避行差踏错的风险。

梁赛君这些年时常警醒着周怿,你这个不尴不尬的位置,将来妻家的出身还是顶要紧的,无论如何,不清不白的女人是万万不能要的。

我见不得你错配了姻缘,到头来在你爸那里占不得好;

同样,我也见不得哪个小家子气的女人,嫁到周家来,到头来和我殊途同归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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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展项目大多都是曲艺,对于唐泽来说,比较生僻了,尤其那些半文半白的戏词。

好在施必齐是个很在行的讲解员。唐泽夸她,“年少学的专长还没丢,这很难得。我小时候和家父学过三弦、围棋、西点,每一项都没撑过三分钟热度。”

“哪里,”必齐摇摇头,“我也许多年不碰它了。”

“家人没让你继续学?”唐泽了解中国式的填鸭式教育,以为必齐也深受其累,在热爱和文凭之间,不得不选后者。

而她如实否认,“不怪他们,是我自己没熬过倒仓期,后来嗓子劈掉了。”

这对姑侄而言,无疑是最遗憾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必齐也一直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哪怕是亲缘之间。施少庵养下她一来是情分,二来就是惜才若渴地希冀她成才。

然而她并没有做到。

很多年来必齐都反复在追索自己活下去的意义在哪里,搜肠刮肚都无果。

就只能把答案务实到某些细节,

比如夏日清早的晨露,比如一餐一饭一粒米都当惜,比如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周怿也曾说过,必齐你信不信,不是我们俩能在身世上最大化地共情,或许你根本不会喜欢我,更不会遇到我。

或者你倾心的从来只是你想象中的周怿。

是你心理投射下的一种寄托,寄托的意义就是足够圆满,好回收你现实里的缺憾。

至于是周怿,还是你小时候带过来的熊公仔,是张三李四,

都没那么重要。

……

唐泽先生看必齐忽而沉默跑神,还以为戳中了她的伤心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再微微抱歉地揭开话题,“你似乎要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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