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第 206 章（1/2）

沈无疾说完,等了一阵，没等来洛金玉接话，便抬眼看去,见洛金玉眼中闪烁晶莹,眼尾也红了,委屈又讪讪地看着他。

沈无疾竭力忍住了将人揽入怀中哄的冲动,撑着脸面没说话。

两人相顾无言了会儿，洛金玉回过神来，强颜欢笑：“菜要凉了,你先吃。”

“不想吃。”沈无疾道。

洛金玉认真劝说：“你与我生气，犯不着拿身子出气。你先吃了饭,有力气了再与我吵,好过自个儿闷着。”

咱家看你着实很想继续吵了！沈无疾深深呼吸,问：“你担心咱家不吃饭不喝水对身子不好,怎么就不担心若你出了事儿,咱家得疯了？”

洛金玉无奈道：“这不能混为一谈。荒年灾民饿死与富足人家绝食而亡,是一回事吗？况且,我也不一定就会死。”

沈无疾道：“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家小时候还没想到自个儿会被阉了呢！”

“……”

这人可真是对此事耿耿于怀。

洛金玉叹了声气：“无疾,你先吃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父亲尚在，若他见你如此，心中作何感想。”

沈无疾问：“你怎么不自个儿想着这点？”

“我都说了，这不是一回事。我若为了夫妻矛盾而绝食身亡,便是对不起父母生育之恩；可若我为公义而亡，我母亲与父亲必为我骄傲——”洛金玉忽然住口，垂眸望着手中的碗发呆。

沈无疾见他神色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洛金玉深深呼吸，眼角又湿润起来：“我爹确是为了正义直言，可崔家其他人受他连累亦是无需争议的事实。我爹不愧于天地，却有愧于亡魂。”

沈无疾柔声道：“那你就不要重蹈他覆辙。也不是不让你做那些个，只是让你缓着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譬如像你或是有些人，所谓围魏救赵、声东击西、暗度陈仓吗？”洛金玉问。

沈无疾点头：“是。”

“我也不是不能如此。”洛金玉道。

沈无疾正要大喜，听他接着道：“可我不愿如此。”

“……”

叫咱家白高兴一场！

洛金玉道：“若这世间行使公义道德还要绕着弯子来做，在我看来，是对公义道德之侮辱。诚然，你们所言的或许是‘聪明做法’，而我是愚笨的、以卵击石的做法。你们能名利双收，而我却或许一事无成，甚至死于非命。”

“嗳——”沈无疾嫌不吉利，忙出言拦阻。

洛金玉却已经说出了口，继续道：“无疾，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我只是不想明白，也不想这么做。”

“本朝高宗皇帝时曾出过一件凶残案件，京城一男子因名声不好娶不着妻，便对女子生出恨意，短短三年间，竟谋害了二十三位女子。此等畜生，将人奸杀后，又把尸体剖肚填土、侮辱泄愤。直到一条犬在他屋后挖出了凶器血衣，这才叫天网恢恢，官府将他捉拿归案。”

洛金玉起身朝门口走去，一面继续道：“可此人被捕不久，又有一女子遇害，凶徒手法竟与那人所差无几，乃是有意模仿。接着，事情传开，乃至于全国各地竟陆续出现此等丧心病狂之案。幸在官府已有经验，很快将凶手们捉拿。此事，不知你有没有听闻过？”

沈无疾心惊胆战地看着他把碗放回食盒，松了口气——还以为这人不耐烦了，要把饭菜倒了喂狗！虽说他非是这性子，司礼监也没养狗……但总之，不是就好！

沈无疾嘴上道：“哦，听过。此事影响极坏，那段时间，女子人人自危。”

洛金玉点头：“根据后来案卷归总分析，那些凶徒杀人并无章法，非是看重哪一类女子才杀，他们无非是挑自己敢下手、能得手的。”

他走回来，坐在另一张床的床沿上，看着只隔了窄小过道的沈无疾，缓缓道：“可在当时，人们于恐慌之中为求自保，纷纷揣测凶手行凶是有‘要求’的。譬如，遇害者戴了何样珠钗、穿了怎样衣裳与绣花鞋、平日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甚至是姓什么、读过什么书。只要有心往牛角尖里钻，总能找到些穿凿附会的所谓相似之处。因此便天天有传言如何如何的女子才会被杀，如何如何的不会被杀。女子们依照传言变更衣着打扮、言行举止，如此还不够，也都不敢出门了。”

沈无疾试图辩解：“女子自古以来就不爱出门，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也算好事儿……”

他自个儿说这话也心虚，说不下去了。他向来自恃不俗，更读多了洛金玉的文章，对女子有不同于寻常的尊敬看法，倒不真觉得女子就非得是男子附庸。刚刚说那话，不过是赌一口气，为了驳洛金玉。

洛金玉不慌不忙，道：“若你要这样说，我仍可为你举例。高宗时解海禁，外贸频繁，其中丝绸、绣品与茶叶等物乃是外域渴求之物，他们愿以黄金、重铁、宝马等物高价换取。而这些物品多由女工制成，尤其沿海县镇里甚至每户母女、姐妹皆为女工。可自打出了女子接连遇害案后，女子不敢出门，作坊产不出物，做不成交易，更要依照字据向外商赔款。自此，海贸式微，海寇趁虚而入，劫戮孤船，导致外商越发谨慎。如此恶行循环，高宗被迫锁国。无疾，你现在仍要说那件事只有女子受害，因此无妨她们受害吗？”

沈无疾：“……”

“本来女子受害便不该无妨她们受害，可若非得这么说，我便也可从男子利益上来与你分析。再说，这世上无论男女皆由女子所产，母体若命贱，那她所生婴童又怎会高贵？母体为人，生出的便是人；母体为狗，生出的便是狗。若有人自认为狗，我也无话可说，可既自认为人，若再轻蔑女子，那我就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了。”

沈无疾只能急忙解释：“咱家绝不是轻蔑女子的意思！”

洛金玉道：“待这些事了，我将来还要上书举荐才德兼备之女子为官。”

“……”

小祖宗嗳！咱家的活祖宗！您可歇着吧！这往后要捅的天您竟还提前规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