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第 203 章（1/2）

君天赐沉默片刻,摇着头，轻声笑道：“子石，你太天真。”

“是你太冥顽不灵！”洛金玉长身玉立,冷冷看着他,道,“鹿就是鹿,马就是马。一群人指鹿为马，我直言他们错了，翻阅书籍与他们辩驳,叫所有人明明确确看到何为鹿何为马。你却说，如此他们不会心甘情愿地认鹿为鹿,因此你要先向他们同意是马非鹿,再伺机而动——既懦弱且可笑！世人都已知你承认了那是马,以后你再以其他名目杀了那些人,世人也不会以为那是鹿,他们只以为那确实是马！”

“子石——”

“养孤院一事,我不否认沈无疾和你对我有诸多照顾,亦不否认新帝有意用我革新朝廷、树立榜样，谋天下读书人心之向往,立他容谏臣之千古美名——但是,养孤院贪贿由来已久，却怎么直到我洛某人入朝为官才来揭露真相？”

君天赐竟一时无言以对。

“君大人，你在朝多年，握有养孤院贪腐无数证据,或许是比我洛某人有本事能力，可你却从未揭举此事，此事是我做到的,因而你没有资格斥我百无一用！不仅是你，满朝百官，所有知情不报者，皆无一人比得上我洛金玉！”

“子石是否自视过高？”

洛金玉傲然道：“我不想自视过高，只是与尔等懦夫鼠辈相比，我自高你们一等，倒也无需自谦！”

君天赐坐在石凳上，莫名如坐针毡，便站了起来，淡淡道：“子石，你要是这么说，无异于连我一起骂，我就不高兴了。”

洛金玉莫名其妙道：“我何须管你高不高兴！你也尽可大胆将‘无异于’去掉，我明明白白就是骂你！休说尔食君重禄，就是只做县城小吏，亦是吃的百姓税收之供给，就该有为国为民报效赤胆之决心，若无此决心，农工商你自选去做，何必来官场占用名额、贪吃民脂？”

“……”

洛金玉继续道：“也不止你一人该被骂！养孤院一事，所有眼看硕鼠侵蚀国库、天下孤儿有其政策而不能享其优惠，无数孩童为此亡故，再有丧心病狂者将孤儿贩卖或作娈童——却仍旧知当不知者，要么是同流合污、享受其中利益之徒；要么是事不关己；要么是不敢惹事。我骂尔等懦夫鼠辈，骂错了吗？谁人但凡尚存一丝为官乃至于为人的道义良心，敢为此事骂回我吗？若一丝为人的良心也没有——我恐怕大多数就是如此——那，难道尔等以为，就在此事上骂得过我吗？”

“……”

君天赐原本以为自己提及洛金玉亡母会令其脆弱万分，他心中不忍，正要温柔小意地安抚一番，最好能趁虚而入……谁料，这人分明已被戳到痛处，明明万分伤悲，居然下一刻又尖牙利齿、咄咄逼人地骂起人来了！

君天赐实在是对洛金玉又爱又敬又气。

“好，好，不敢骂你，也骂不过你！别人不知如何，总之君某是连还嘴都无力。”君天赐长叹道。

在别人面前，君天赐很少计较认真，反正都是逢场作戏；可在洛金玉面前，君天赐既不愿被他挑刺儿，却又忍不住将自己满是刺儿的心思说出来惹他骂。

君天赐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可能是因为，若非如此，就怕洛金玉理也懒得理自己。那倒不如叫他骂骂算了。

可被洛金玉劈头盖脸一通骂，君天赐难免有些恼羞，忍不住嘀咕：“再没人如你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了，怎么敢惹你？”

洛金玉冷冷道：“我知天高地厚，因此我守道德、敢驳斥不平之事；而你们却觉得你们才代表真理，你们才不知天高地厚。我且再问你，你仍要一意孤行吗？”

君天赐问：“你是在劝君某与你、与沈公结党吗？”

洛金玉皱眉：“自然不是！我只是希望你能认真审视与承担你该为朝廷尽的职责，从此往后，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与乱臣贼子宣战为敌。”

君天赐叹道：“那我们可就赢不了了。”

洛金玉道：“你以歪门治歪门，或许一时有用，但长久以后，没了其他歪门，独剩你一家，你便是最大的歪门。”

君天赐淡淡道：“若真有那天，也还有你亲手杀我，君某不怕。”又道，“你别为养怡署去闹皇上。他继位时不知此事，后来我向他投诚，明说了要以此反君。他倒也觉得不妥，仍要撤了养怡署，可又怕打草惊了君系的蛇，只能叫我徐徐图之。”

说到此处，君天赐微微一笑，问，“难道，你真以为君某是棋差一招，叫沈公能那么轻松找到养怡署原址吗？”

洛金玉一怔。

……

自那日风雨亭归来，洛金玉避讳了君天赐的母姊往事没告诉沈无疾，可他自个儿每每想起，都忍不住为之愤慨悲痛，长长叹息。

沈无疾看在眼里，急在浑身上下里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可洛金玉见着了，竟只问了沈无疾一句是否身子不舒服，见沈无疾横眉瞪眼地说没事儿，他竟就不问了！继续叹他的气！

——和那姓君的病秧子弱鸡仔儿独处长谈了那么久！回家就这副样子！必是想气死咱家另娶吧？！

沈无疾憋得着急上火，几次三番要发作，都被大孝子西风死死拉住。西风小小年纪，将也不知他从哪儿听到的夫妻之道倒背如流，听得沈无疾想打他！

——既然想做，就不要憋着！沈无疾揪住西风衣领，正要动手，忽然耳朵竖起，听不远处又传来洛金玉一声幽幽叹息：“唉……”

他扭头看去，只见洛金玉仍是满面忧愁，虽对着摊开的书籍，却也不知看进了几个字儿！

除了同情君天赐的母姊遭遇，洛金玉亦头疼于养怡署之事。

依君天赐所言，他也有意逐步解散养怡署，而且那日在风雨亭，两人交涉许久，君天赐最终还是应承了此后不再拿人做那些骇人听闻的试验。灭城毒也好办，他设计捣乱地下的炼制计划就好。

如此一来，洛金玉也就没有非赶着去坏君天赐计划的理由。

但是，若君天赐撒了谎呢？

洛金玉正烦恼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呜呜咽咽。他一怔，回头便见沈无疾趴在床上，埋着脸哭。

洛金玉急忙起身过去，关切地扒拉他，问：“无疾，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