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第 116 章(2/2)

兵官大惊失色,急忙去拉他胳膊:“叔!”

老者却一把甩开他的手,越发慷慨激昂,道:“他们只有五十人,我们却有全镇的人!任他刀枪剑戟,也双拳难敌四手!只消所有人一同动手,杀了他们,就是有人来查,也查不出蛛丝马迹。没有人证,谈何论罪?!我们今日保了全镇平安,日后仍享我们的富贵,供我们的神!我们亦是为民除害,难道你们忘了曹国忠吗?!”

兵官:“……”

老者一通说话,只见周遭民众先是茫然地面面相觑、交头接耳,逐渐地,也有人点起头来,再往后,竟都眼中有些疯狂光芒,齐声叫了起来:“杀奸宦!享富贵!保平安!”

“杀奸宦!享富贵!保平安!”

……

洛金玉听见外面这一阵高过一阵的要杀沈无疾的振臂叫喊,心中凉透,恨自己此刻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浑身颤栗,双目眦红,心脏又剧烈跳动疼痛起来,眼前发黑,几乎要立刻死去。

——沈无疾是为了寻我才来此处,若非如此,他好端端待在京中,哪会遇到这等艰难绝境?我害死了他!

当初因我缘故,我娘一头撞死,如今沈无疾又要因我而死……

娘……无疾……

洛金玉抖得越发厉害,忽然呕出血来。鲜红的热血顺着嘴角滑落,与他流下的眼泪混在一起,掉进了繁厚的嫁衣里。

面对一边高呼、一边朝自己走近的层层叠叠、数不胜数的人群,沈无疾却没露出半丝惧色。他静静听着,静静看着,听够了,看透了,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人群一怔,一时间没再继续前进,惊疑地看着他。

老者忙道:“别被他故弄玄虚给骗了!他是强弩之末,在拖延时间!”

沈无疾听了这话,笑得越发大声,直至仰头大笑起来。

他笑着笑着,突然脸色一变,其他人甚至都没看清他从哪里掏出来的东西,只先听得“砰”一声巨响,那老者忽然大叫一声,身上炸开了,血喷了离他最近的那兵官一脸,再没一句话,直直往地上扑去!

四周静寂了短短的时间,随即沸反盈天。人群中有惊呼的,有哭喊的,也有红了眼就要冲上来杀沈无疾的。

眼看局势就要失控,跪在沈无疾面前那铁甲骑兵立刻起身,高声道:“准备!”

只见那余下四十九位铁甲骑兵训练有素,立刻取下了背上那模样奇怪的“铁管”,双手持着,将“铁管”的空洞洞管口四下对准涌动的暴民。

人群看得分明,这奇怪“铁管”赫然像沈无疾正拿在手上的、刚刚用来对准已死去的族老、远远的一下就叫族老浑身炸开了的东西。

他们不知这是何物,但亲眼目睹了这威力,死亡的威胁令他们顿时不敢再靠近半步,只是却也不后退。

沈无疾看向“神官”,高高扬起下巴,冷笑道:“土包子,没见过佛朗机吧?今儿就叫你长长见识,也好去和阎王说道说道,省得你奈何桥上无聊!”

“神官”一时没有说话。

沈无疾那属下状似对沈无疾说话,却实则是叫周围人听见,他大声道:“属下已令二队与四队抢占各处城门楼,城外三队架起了佛朗机炮,只待沈公一声令下,立刻轰城,叫他们鸡犬不留!”

“神官”正要说话,刚刚张开嘴,就被沈无疾抢过了话头:“又想拿雷来吓唬咱家?”

“神官”淡淡道:“你刚刚自己看见的。”

“是看见了,却也有了一个疑问。”沈无疾含着胜券在握的得意笑容,斜眼瞥着他,缓缓问道,“且不论那雷之真假,你既不劈马,也不劈咱家,只敢往地上打,是不敢呢,还是不能?”

“神官”垂眸,没有说话。

既不敢,也不能。

玄界中人,无论妖魔或仙道,都受天道平衡所制,不能以法术直接伤害人间生灵之躯体,否则立遭天谴,便是修行千年的圣人或大妖也都不会例外。

因此刚刚那些雷只能用来打在脚边吓唬人,绝不敢碰伤沈无疾一根头发丝。

只是,他没料到沈无疾竟能在刚刚那样情境中迅速看穿了这点忌讳。

他更没有料到,沈无疾带来的这些人所负武器竟有那样威力。

也难怪他不知道,因为这些人与奇怪的火器皆出自京中才有的禁内军。而京城自古以来为天家朝廷所在之地,有历代高人法阵加持,紫气环绕,妖族出身的就算修成了仙道也进不去,很难快速得知京城的详尽秘闻。至于宋凌是因夺了人舍,这才得以在京中逗留那些时日。

沈无疾见这人不说话,越发得色,又环视四周,冷笑连连,扬声道:“怎么都哑巴了?不是叫嚣着你们人多势众要杀了咱家吗?叫你们听清楚了!别说今儿有五十个人在身旁儿,咱家十七岁就敢一个人闯昆夷营地,于千军万马中取了昆夷大王子头颅,挂到他们王帐顶上示威,那时候,你们还在地里刨食呢!”

如此情景,镇民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而那黑衣“神官”亦不言不语。

沈无疾懒得再搭理他们,“哼”了一声,将这些都交给铁甲兵接管,自个儿则再忍受不住,朝那轿辇走去。

——好这个洛金玉!那日趁着他不在家,竟胆敢留书出走,还将他派来搜找的人都耍得团团转,真是小瞧了他,可是长出息了!

沈无疾磨着牙,走一步,心中就将如何“惩戒”此人的“酷刑”琢磨了一百万遍,心道这回绝不可姑息,定要“重罚”,要这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叫他日后再不敢悖逆自个儿——

没人敢拦他,扔下轿辇,纷纷退开。

风吹过纱帐,露出僵坐在里面的洛金玉。

沈无疾一眼看到,登时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地过去,一把抱住面色苍白、嘴角呕血的洛金玉,惊慌道:“金玉?你怎么了?金玉!”

洛金玉两眼半睁半昏地望着他,却不说话,亦没有表情,仿佛真成了一块石头。

沈无疾只当洛金玉是被人点了穴道,急忙解穴,然而没有丝毫作用。

他厉目看向外面,骂道:“混账东西!你们做了什么?”

自然没人敢应他的话。

“没人说话,就给咱家杀!”沈无疾怒吼道,“全杀了!”

那铁甲兵只听他的话,他说要杀,便立刻将佛朗机枪口对准人。

这下子,人群终于说话了。他们慌忙叫道:“我们说!说!是神官!神官施了法术!”

沈无疾又叫道:“把那家伙绑过来!”

然而铁甲兵却来到轿辇前低声道:“禀沈公,那黑衣人消失了。”

沈无疾瞪眼道:“什么叫‘消失’了?”

“就是……”铁甲兵也很纳闷,道,“不知什么江湖把戏,适才属下看着他,只一眨眼,果真只是一眨眼,他就不见了。属下四处找寻,那些镇民只说那人向来如此神出鬼没,是有法术。”

“他大爷的!”沈无疾怒气冲天,却勉强保留了最后一丝神智,一面给洛金玉输送内力,一面拿手帕给他擦脸上的污渍,柔声道,“金玉,可好些了?你别急,咱家来了,没人再能欺辱你!金玉?你能听见咱家说话吗?”

好一会儿过去,洛金玉逐渐地缓过些神智,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金玉!”沈无疾惊喜道,“你能听见咱家说话?”

洛金玉又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那好,你先宽心,万事都等咱家先带你寻个舒适些的地儿再说。你别急,咱家有法子解你的穴。”沈无疾其实并无把握,不过是为了叫洛金玉放心。

洛金玉又眨了眨眼睛。

沈无疾摸了摸他的脸,心里疼得很,却不再多说,拦腰将他抱起,出了轿辇。

铁甲兵立刻牵来一匹马。

沈无疾抱着洛金玉,脚尖一点,纵身上去,小心翼翼地摆弄着怀中的人,好叫他坐的舒服些,又一把将他头上凤冠摘下,扔到地上,这才说话:“你们在这儿善后,领头的都抓了,若有要闹事的,当场杀了,不必问咱家!”

铁甲兵立刻道:“属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