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 80 章（1/2）

沈无疾红着眼嚷嚷：“自然是又无理取闹了！还能是怎么了？还能是有道理才生气不成？”

“……”

沈无疾如此理直气壮,洛金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罢了，或许是我说错了什么，又叫他多想。或者是师哥先前对他说的话,他耿耿于怀。洛金玉放缓语气,恳切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抱歉,我有些急躁了。只是,你忽然伤心离去，我不知为何，很担心你。”

沈无疾便嚷不起了,重新以袖掩面，侧过头去,哽咽道：“是咱家又在无理取闹,你不必理。”

“可你总有个原因。”洛金玉耐心道,“我从未想过纳妾,更不会作出去母留子的事。这实在有悖天伦,荒谬无耻。”

沈无疾哭道：“咱家就是知道你不会这么做,届时你必然要留下那女子照看孩子,那咱家一个多余的，在旁为你们一家三口鼓掌喝彩吗？”

洛金玉极为纳闷,问：“究竟又从哪里多出了一位女子？”

先有喻家小姐,如今又多出一位带着孩子的女子……她们究竟都是从何而来？

沈无疾咬唇道：“装什么傻！你若要传宗接代，总不能指望从天上掉个孩子给你！”

洛金玉皱眉：“我也说了，我可以开私塾，收学生。”

沈无疾道：“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儿！传宗接代是要你生你自个儿的孩子！”

洛金玉再度恍然道：“原来你是说这个！可我并不强求这个,我以为你只是问我一身学问要如何传承。至于血脉，我从未觉得要紧，自然不会为此而特意寻一女子……”

他都不好意思说下去。

沈无疾不哭了,放下衣袖，狐疑地看着洛金玉：“可是崔家只有你一人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洛金玉忽然笑了笑，解释道：“许多人对这句话有误解。其实此句本意非是说生孩子，而是——”

“这不要紧！你懂咱家的意思就行了！”沈无疾急切道。

洛金玉眼中澄澈，摇了摇头：“好。那我也只能说，我向来觉得，人生在世，最要紧是修己身，而非繁衍。且我并不擅于和孩童相处。”

“胡说，西风可喜欢你了。”沈无疾忙道。

洛金玉又摇摇头：“西风公公活泼外向，早熟懂事，已被你教得很好。我与他相处，大多是他迁就我。可我若养育自己的孩子，必得先从一事不知的婴孩养起。如你所言，我是个书呆子，尚且自身还未修好，只怕会将孩子养坏。再者说，我常忆母亲养育我之种种，扪心自问，我做不到她那样耐心温柔。”

他说着，有些难为情，“其实，我性情中亦有急躁之处，只是你不知。幼时我若总学不好一篇文章，就会哭闹，比你更无理取闹。”

沈无疾哪听得洛金玉的不好，别人说不得也就罢了，连洛金玉自己说，也不行，闻言立刻替洛金玉找补道：“咱家只听说寻常小孩儿为了玩乐吃喝哭闹，那才叫顽皮，你这为了读书的事儿，只能叫认真。嗐，也是，咱家拿什么寻常人与你比，也是难为他们了。”

“只有你才这么说。”洛金玉脸都红了，为了自己的缺处，也为了沈无疾这无微不至的温柔，想了想，道，“此外，我还有许多不足，不过是你尚未察觉。”

沈无疾不服气地暗道：这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咱家可去哪儿察觉到哦！

沈无疾犹豫一下，道：“你若实在谦虚，也可让孩子的母亲来养育。”

洛金玉疑惑道：“我若不亲自养育他，何必一定要生他？只为了寻一人姓洛，叫我爹？”

沈无疾怔了怔。

他只道传宗接代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没想过为什么。

哪儿有什么为什么？千百年来，不都是这样儿的？

太监再如何权倾天下，都照样遭人耻笑，哪怕古也曾有披甲上阵、屡立战功的，后人说起来，多要遗憾一句：可惜是个没后的太监。

无后，便是太监最大的不是。

因此，但凡有些权势的太监，总爱收干儿干孙。就连沈无疾这年纪轻轻，都学着曹国忠收了许多干儿干孙，图的是个什么？无非是叫自个儿作出个没有绝后的假象。

可如今，洛金玉竟说出这等新奇言论来，沈无疾一时三刻哪里懂得了。

更何况，若换了个惯常浪荡荒唐、游戏人间的人来说，沈无疾倒还略微理解几分，可洛金玉读的圣贤书，是个比谁都守规矩的小书呆子，怎能说出这样惊世骇俗、违背伦理的话来？

半晌，沈无疾嗫嚅道：“你百年之后，总得有人为你起灵摔盆、清明扫坟、每日供香……”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他只听到洛金玉道：“人死如灯灭。我若死了，一铺凉席卷着，随意找个地方埋了便是，何必劳烦后人每年扫坟、每日供香？有那时间，不如多看两卷书。”

沈无疾艰难劝道：“倒也不必想得如此激进，你……你自个儿不还给你娘上坟吗？”

洛金玉淡淡道：“我娘是我娘，我是我。”

沈无疾：“……”

这时候就你娘是你娘，你是你了？天天说你娘说过这个说过那个的人不是你？

沈无疾越发艰难道：“那你百年之后，谁给你娘扫坟？”

洛金玉沉默片刻，有些腼腆，又有些试探，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