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1/2)

沈无疾入宫,正赶上皇帝发火。

年轻的皇帝在御书房内将奏折统统推落地上,骂道:“都他娘的混账!”

内宦与宫娥垂手站在门外,正面面相觑,见沈无疾来了,如蒙大赦。一个小宦官碎步迎上去,低声道:“沈公——”

沈无疾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已经知道,继续往里走去。

沈无疾来到内殿,见皇帝正撑着手喘粗气儿,便笑着问:“今儿是内阁又催皇上立后,还是——”

“朕是一国之君,为何要像牛一样被他们摁着喝水?”皇帝怒道,“朕早有结发妻子,朕就要立她为后,不要这个人的女儿、那个人的妹妹!那些老匹夫,当朕是什么?勾栏小倌吗?朕在国事上又不耽误,他们管天管地,还管到老子房事了?有本事把他们老婆送来啊!”

沈无疾:“……”

当今圣上年号永兴,岁数二十有八,非是先帝之子,而是先帝的侄子,即位前一直在偏远贫瘠的封地做闲散王爷,封号为秀,秀王。

因先帝福薄,生的儿子皆互斗至死,先帝也因此气死,才轮到了这位秀王。

倒也有其他皇室子弟备选,可秀王看起来最蠢,最没野心,最没势力,娶的老婆都是民间屠夫之女,看着最好掌控,因此他中了选,被推上了皇位。

某日,秀王正在穷山恶水的封地吹着西北风,忽然听说天上掉了个皇位给自己,兴冲冲就领着发妻来了京城。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这儿规矩繁多,自己处处受制于人,天天要受鸟气,甚至还强迫他罢妻另娶,他便闹着要回去了。

可皇位又岂是他说不要就不要的?来了,就很难走。

好在永兴帝明晓大义,得知自己若一走了之,恐怕朝中会因争推新君而大乱,便忍耐着留了下来。只是让他罢妻另娶一事,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做。

皇帝哀声叹气地坐回椅子上,看着弯腰拾奏折的沈无疾,感慨道:“还是你好,做个太监,无忧无虑,想娶媳妇儿都娶不着,不像朕,媳妇儿多得放不下。”

“……”沈无疾装作自己没听见这狗言蠢语。

“沈无疾,朕问你件事儿。你喜欢过人吗?不是喜欢朕的那种喜欢,是出于情嗔爱欲的那种喜欢。”

沈无疾在心中暗道:若非你是皇帝,咱家早把你摁地上打一顿了,还喜欢,喜欢你个祖宗腿儿!咱家喜欢把你塞到猪圈里!

但他面上却仍无比的柔顺恭敬,低声答道:“皇上,奴婢是阉人。”

“朕问你喜不喜欢别人,跟你是不是阉人有什么关系?”皇上理所当然道。

没有关系吗?

沈无疾将叠放整齐的奏折放到御案上,不经意瞥到一旁的砚台毫笔,便想到了洛金玉。

洛金玉年纪轻轻便写得一手好字,当年人人都为家中能挂他墨宝为荣。

沈无疾曾痴缠着洛金玉求字,洛金玉烦起来,给他写了个“根”字,被他撕了,还把洛金玉的砚台摔了。

后来,沈无疾气消,重金购买了一端相传是王羲之用过的古砚,送去给洛金玉,被洛金玉扔出了门,还嘲沈无疾不学无术,千两白银买了个一吊钱的赝品。

那时候的洛金玉通身傲气,极不屑与他这样的权宦为伍,唯恐污了自己的满袖清风。

可是,洛金玉对旁人十分的好。

沈无疾见过洛金玉在街头帮瞎老伯读信,也见过洛金玉在巷落里教乞儿写字。那些乞儿蓬头垢面,有令人作呕的异味,可洛金玉却恍然不觉,还会对他们露出勉励的笑容。

可是,若不算嘲笑,那么,洛金玉就从未对沈无疾笑过。

哪怕沈无疾那时已是深受先帝宠信的大红人,锦衣玉冠,遍体熏香。

沈无疾为了与洛金玉拉上近乎,令人第一时间抄来洛金玉的新辞赋细细品读,然后不眠不食地认真写作,送去给洛金玉看,望他能指导一二。

可洛金玉却勃然大怒,提笔在纸上写八个大字:放浪轻浮,寡廉鲜耻。

沈无疾拿到这份墨宝,一时大受挫折,转而又灵光一现,将其他七字删去,只留“廉”字裱好,挂在床头,视若珍宝,日渐觉得洛金玉当真只对自己写了这一个字儿。

可这一字儿太少,沈无疾故技重施,又写了一篇辞赋送去给洛金玉评论。

洛金玉早从坊间听得“沈公公施计巧得一字”的趣闻,自以为上次中了沈无疾的套,正恼羞成怒着,见他又来,便不写字了,提笔往上画了一只绿毛龟。

沈无疾绞尽脑汁也没想到怎么让这只龟看起来温和些,只好悻悻然藏于柜底深处,无法裱出炫耀,极为遗憾。

……

“沈无疾?你发什么呆?”

沈无疾收回神来,垂眸道:“皇上说笑了。奴婢是阉人,怎配喜欢别人。”

“是吗?”皇帝好奇地问,“去了势,就不会有感情了吗?”

去了势,又不是挖了心,怎么会一并没了感情?沈无疾心想。只是,去了势,别人就不认为他有资格喜欢人了,连被他喜欢,都是一种避之不及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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