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_第44章(2/2)

厉群低声道:“公子推了王爷定下的几门亲事,惹得王爷十分恼火。王爷下令,公子必须在这次的逐鹿大会上,挑出一个名门闺秀来做世子妃,容度出身不得低于小雪姑娘。”

李培南在西疆作战多年,已过了娶妻年纪,却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无论父王怎么催,他只传回捷报,人从不露面。厉群以下属的身份参与了王府及世子府的一些家务事,多少知道王爷的意思。来信中说的“不得低于”,其实就是逼着他的公子娶祁连皇后家的小雪为妻,也不管二公子是否乐意。

二公子非衣素来与小雪交好,照顾她多年,将她当成明珠一样供着,极力避免她重蹈祁连皇后的覆辙。皇后作为政治棋子嫁人深宫,未得先帝宠爱,清心寡欲活了多年。先帝殡天之后,她就要承担起扶植幼帝、重振朝纲的重任,夹在楚南王势力与娘家势力中斡旋,常常被两派人责难。她没有掣肘的手腕,偏生又得协调两方势力,可以想见她在深宫中的难处。非衣就是念在小雪慈弱,难以驾驭这种种王权争斗,所以执意紧紧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落入宫廷火坑中。

是否嫁入李家做妃子,当然不由非衣做主,非衣自然也知道,但他有足够的资格阻挡——没了他的照顾,小雪早就被头痛脑热病折磨死。只要一听到任何对小雪不利的消息,非衣势必要赶回她身边守着,即使要送她出阁嫁人,也必须先由他来把关。

李培南没有心思去跟非衣争这份闲气,他极力想撇开的是父王那一边的威逼。

因此,面对厉群的传讯,李培南早就想好了应对:“原来父王所说的‘督责政务’是这个事情,劳他费了不少心。”

厉群适时不再接话,屏声静气等着李培南的发落。李培南半天没说话,过后才冷淡回了一句:“我自有分寸。”

李培南所说的自有分寸就是克制住自己的心思,不放任它漫无边际地浮散开去,甚至根本就没想过该怎样处置闵安。他知道父王的重望,也知道自己应该娶上怎样的妃子,若是想入主宫廷,他就必须摒弃其他念头,万万不可考虑那些出身低家世薄的女子。

厉群在书房点燃安神香,安静地退了下去。

李培南在淡远清香中放松心神,细致考虑了很久,终于决定,依照先前的想法将闵安送到西疆战场上去,抢立一番功勋后再将他带回京城。若不死,就保他做内臣;若出了差错,就要将他流放到西疆。

辅臣身份既然定了下来,自己的心态就要摆正。

李培南这样约束自己。夜深,他照例看了花草方子才入睡,厉群没接到他的交代,斗胆来敲门,禀告说,小相公带着一只猴儿回来了。

李培南记起闵安曾说过将心头肉送过来消遣,估计就是这只猴儿了。既然送来了猴儿,那也可以推断得出他是真的寻不到毕斯,想拿着“心头肉”来讨几分欢心,免除他应受的重责。

“跪一宿。”房里的李培南对门外候命的厉群发落一句,坐在床侧沉淀了半晌的心神。

过后,厉群又赶急跑上楼:“公子还是过去看看吧,小相公自己进了豹子栏,瞧那样子是想不开。”

李培南自然不会相信整日偷懒、溜出去快活的闵小相公会想不开,但他还是站起身匆匆赶往了石屋,只想着看过之后,才能睡个安稳觉。

待他赶去石屋,他才知道闵安是怎样想的,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安稳觉是睡不成了。

他带着满身冷气走进了石栏。

闵安抬头对上李培南一双黑得透亮的眼睛,心底首先一怯,抱膝朝铁笼角落移去,躲进了石栏旮旯里。他随后又想到,不能在世子爷面前掉了气节,因此撇开眼睛,不去看李培南就行。

李培南觉察到闵安的肩膀瑟缩一抖,不由得站定了脚步,沉声问:“你去了哪里?”

石栏里铺了一大块草皮,草皮外是砂石、半株榆树,一条围砌成的水渠干涸了,堆放着皮革和香木。除去石屋里沁出的腥湿气,栏院里就是皮草树木混杂在一起的味道,隔着放晴的夜空,全部堆在闵安跟前。

闵安借着抱膝的动作,偷偷低头嗅了嗅,突然察觉到他的身上带着草末尘土汗湿气,还有遮掩不住的胭脂花粉香。若不是天暗,想必他袖子上脖子底的香粉手印势必会落进世子爷眼里。世子爷说了,被他发现花街柳巷里多走了一步,就要打断他闵安的两条腿。

闵安低头说道:“布店、长街凉果铺、西边的玉石楼、香粉店、酒楼茶楼、瓦舍。”

李培南趁闵安说话时,悄然走近了两步,在闵安头顶伸袖扇了一掌风,立刻分辨出夜气里的各种味道。他不动声色地问:“还有呢?”

闵安又避了避身子,将自己团成更小的一团,嘴硬道:“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