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没有题目(2/2)

“我没骗你。”他带她去沙发,端来切好的桃子:“我只和你这样。和别人不。”

“那你和别人是怎样的?”

“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事情,不会退让,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当然,我不会去主动害别人,这是底线。”他示意她吃水果,闲聊说起来:“就比如当初申请这个名额。坦白说,系里几乎都是各省市的状元、保送生,我不算什么,比我优秀的大有人在。抛开那些本身不想出国的、或是不在乎这个名额的,和我竞争的有7、8个人。和你们的流程差不多,只不过那时候大一,专业课还看不出什么,于是面试变得十分重要。最后也的确是因为我的面试表现让我拿到了这个名额。我不知道面我的会是谁,所以我去ucla的学院网站上把所有教授的最新三篇论文以及他们的学术cv都读了一遍。”

施念有些惊讶,她捧着碗并没吃,缓缓说:“你从来没有跟我讲过这件事。”

“嗯,大概是忘记了。你也没有主动问啊。”

“我总觉得你做任何事都易如反掌。”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呢?比起天分,我实际上是个更看重努力的人。但是我比起我导师还差得远,他将自己的全部生命和时间都奉献给了学术,至今未婚,也没有兴趣找伴侣。以他为坐标,组里的我们都显得很世俗,很懒惰,被骂也是正常的。他说我们几个男的的‘甜甜圈聊天局’比黑洞还令他困惑,不明白我们怎么还有闲心做这样的事。师兄开玩笑说没办法,这样有限的‘pay’允许我们有自己的时间,学校的劳动工会也允许我们有自己的时间。导师说,探寻真理给你们带来的快乐还不够弥补金钱的不足吗?哈哈哈。”他说:“对了,你的导师确定了吗?是哪个方向的?”

刚刚郁谋聊他当初面试时,施念便开始沉默不语。现在他问起,她一下下戳着桃子,硬桃被牙签戳出洞,心也跟着掉到谷底。或许之前有那么一刻她来的目的被她忘记,现在完全被她想起。

她觉得难以启齿,又明白总要说出口。

她低头笑了下,而后看着郁谋,平静道:“我没有拿到那个名额。对不起,我骗了你。接受这个事实我花了很久很久。我来不了了。”这话是笑着说的。

无论是usc,还是其他学校,都不打算来了。一面是因为真的被这结果伤到,没有心气儿了。另一面也是对现实低头。留学浪潮的年代,竞争激烈,申奖很难,全奖更是难于登天。不走系里的合作项目几乎是不可能找到又满意又提供全奖的专业。

郁谋明显怔愣住,他细微的神情变化施念尽收眼底,那是勉力不想让她觉得他惊讶的神情,可这份体贴恰恰刺痛了她。很丢脸吧。

再也绷不住,笑僵硬在那里,为了尊严维持着笑,但眼泪也出来了。她不待他问,自己主动解释:“本以为自己有立场生系里的气,这段时间完全是靠愤怒熬过来的。可是刚刚听了你的话,我才意识到,没拿到名额归根结底还是赖我准备不充分。”

“系里拒我的理由说简单也简单:来面试的教授暂时都不招人,他们只是招生委员会一员,不代表什么的。那个和我聊的很顺的教授也很为难,他是游戏开发方向的,说他的组里满额了。问我如果减半学费的话我有没有兴趣,他尽力向系里申请优惠,可以等大四时我自己自主申研,我说即使是那样的话对于我的家庭来说负担还是太大了。最后名额给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面试前……算了,不提他……是我太蠢。小丁让我听一半信一半,结果我信了不该信的那一半。”

她叙述时尽可能冷静,眼泪吧嗒吧嗒掉到桃子上,扒在碗边沿的手指在抖,盘在沙发上的腿也开始发麻。

“早该告诉你的,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一会儿觉得不敢相信,以为是做梦。可是每次路过系里的公告牌,又明明白白看到上面的确不是我的名字。我能理解系里的选择,像我们这样的专业,研究生、博士生,每年退学比例很高。如果申请的不是自己最想去的方向,很可能坚持不下来。系里很担心送出去的学生出现这种情况,毕竟这个项目的维系是一届届的口碑垒起来的。另一方面我又恨系里不变通,我明明说了,我对其他方向也有学习兴趣。但他们就是觉得……可能看出来了……我那句话是场面话。”

施念深吸一口气,感觉肺里的氧气消耗殆尽。这段时间持续很久的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找上门来,她看着郁谋,只觉得男人的脸庞离她越来越远。后来意识到,那是眼里的泪水隔绝了他。

还依旧是笑着这样哭,她说:“小时候的事情我和你说的并不多。现在长大了意识到那也无非是些普通烂事。家里欠钱,被人讨债,学校里有男生知道了把这事说给全班听,害得我没选上班委,去校长室捱过漫长又难堪的谈话……我明白比我家惨的还有很多。可最近我常有一种错觉。我发现,每个人到十八岁为止已经经历了他这一生所能经历的全部事情。之后的每一天每一件事,无非是之前发生的事重新演一遍罢了。都同样是因为一个人,我没有得到自己势在必得的名额,还去老师办公室坐着被苦口婆心的安慰和劝。明明我不是十几年前的小学生了,我马上就过21岁生日了,对这样的事依旧无能为力。我坐在系主任的办公室,看他窗外的景色,看他桌上冒着热气的茶缸,一阵阵恍惚。好像连窗外的乌云都和小时候那天飘过的乌云一模一样,那种全身力气剥离开来的感觉也如出一辙。世界好不真实,就像设定好了一样。可能唯一不同的就是,我长大了,我妈妈老了。我遇到什么事情,她不可能再领着我上门去找人讨说法。一切都要靠我自己了。”

越说声音越低,她实在是哭不动了,身体处于脱水边缘。桃子碗什么时候被拿走的也不知道。没有东西可以捏,她觉得一颗心悬到半空,好不虚飘。

时差困、飞行途中的哭泣、所有疲惫和焦虑让她脑子晕晕乎乎,头疼欲裂。而后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些话,连她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逻辑全无。迷迷糊糊间,她感觉郁谋靠近她,抱起她,带她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