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谈明(1/2)

("贾府长媳[红楼]");

王子腾冷笑问完,

便盯着贾瑚看他如何回答。

贾瑚略清清嗓子,冷静道:“小婿也知道空口无凭,难以让岳父大人信任。不如这样,

左右鸾妹妹年纪还小,

两家婚事定下,

可对外暂不说,

若小婿有什么不当之处,

岳父岳母大人可随时取消婚约,

如此也不伤了鸾妹妹闺誉。”

王子腾看着贾瑚的眼睛,

贾瑚眼神不闪不避。

看了半日,王子腾笑了,

道:“你倒是为鸾儿想得周全,

可如此行事,

荣国府内你长辈们怎能同意!”

贾瑚道:“家中长辈自然不愿,

小婿想办法让家中同意便是。”

王子腾收住笑,再打量他一回,伸手道:“罢了,起来罢。”

贾瑚握住王子腾的手,

微微借力站起来,

便把手收回,

垂手侍立。

王子腾负手道:“亲事是结两姓之好,若王家如此为难贾家,不但谈不上更好,连往日的亲戚情分也要淡了。明知如此,你还是要答应?”

贾瑚道:“等鸾妹妹长大,小婿与鸾妹妹完婚,贾王两家自然又会亲如一家。”

王子腾大笑几声,

拍上贾瑚肩膀感叹:“我家这三个小子若能有你一半儿,我也不用愁了。过来坐罢。来人,倒茶!”

说罢,王子腾自往内间案前坐了,贾瑚便坐在下首交椅上。外头小厮们鱼贯而入,给贾瑚上茶上点心。

贾瑚便见这些小厮们训练有素,迈步落地几乎无声,来去利落,上完了茶点行礼,便再排成一排鱼贯而出,只在关门时不可避免有些声音。

王子腾道:“自五年前起复后,凡挑进来服侍的小厮我都丢到营里练上半年,回来后只需稍加管教,自会懂得规矩。”

贾瑚放下茶盏道:“岳父大人……”

王子腾道:“如今不过口头约定,礼还未走,媒人还未到我家来过,你这声‘岳父大人’还是延后再叫罢。”

贾瑚并不纠缠,见好就收,道:“是,王世叔。”

王子腾自喝口茶,便问:“你往后是什么打算?”

贾瑚起身道:“我准备下一科便下场,好早日有功名在身。”

“哦?”王子腾手一顿,“你……可有把握?”

贾瑚道:“不说十成,七八成的把握还是有。林家姑父也说只要我这三年不松懈,应是十拿九稳。”

王子腾眼中流露出赞叹之色,笑道:“好!等你中了,我送一份大礼贺你!坐罢,别这么客气,说句话就起来。”

贾瑚并未坐下,道:“王世叔,其实我今次来承德,除了与鸾妹妹婚事之事外,还有一事想代家祖母和世叔商议。”

他表情郑重,又道:“此事关系重大,请世叔确保此间除世叔与我外无人能知。”

王子腾目光如电看向贾瑚,道:“放心,这里并无别人能听见。”

贾瑚近前,低声与王子腾说了林如海升任后被东平郡王次子应提督为难,他与林如海并贾母都猜测太子是幕后之人,以及贾赦得罪马指挥使,马指挥使投靠太子的事。并道:“家祖母以为咱们四家还是得偏向太子殿下,不知王世叔意下如何。”

王子腾面沉如水,眉毛紧皱,思索半日,问贾瑚道:“瑚儿,你是觉得太子殿下反心已起?”

贾瑚道:“是。而且我猜测,正是因圣上提防着太子殿下,所以太子殿下无人可用,连手里几千兵马的五城兵马司也要握在手里。”

王子腾昨日还遗憾太子殿下未有嫡子,今日却庆幸幸好如此,没叫他对外露出要把家中女儿嫁入东宫之意。

他也起身,在侧间内转了一圈,看向窗子道:“瑚儿,你看轻五城兵马司了。”

“五城兵马司掌着京中巡捕盗贼、捉拿囚犯清理沟渠等事,可以说京里多了个耗子洞,五城兵马司都能知道,到了关键时候,五千人来得快,比几万人都得用。且五城兵马司并不显眼,随便藏在哪里都好。似是二皇子殿下麾下八万将士,倒不好轻举妄动。哼,太子殿下接受姓马的投诚,可不是无奈之举。”

贾瑚一凛,道:“是我想得浅了。”

王子腾摆手:“你才十几岁,纵比常人更能耐些,到底是在屋里读书,未曾入朝,不知道这些武将的弯弯绕绕也是应该。”

贾瑚上前一步,问:“王世叔,您在直隶总督之位上稳当,是因圣上信重的缘故。既然如今圣上和太子殿下已到了如此地步,若咱们几家都靠向太子殿下,岂不于您十分有害?”

王子腾恨道:“太子这一招实在狠毒!他这是逼着我们非要投他不可!呵,圣上只怕也在等着看我如何行事。现在我们一心跟着圣上,自然是能保一时无虞,可偏圣上已是暮年……”

贾瑚站在王子腾身后不言语。贾母在京中所虑也正是这样。但在贾母面前,他并没说出四皇子之事,在王子腾这里,也还要再看看。

王子腾又大踏步的回到案前坐下,思索道:“如此看来,最好便是明面仍跟着圣上,私底下和太子联络。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圣上耳目必然布满太子殿下身边,我们有所动作,仪鸾司可不是吃素的。”

仪鸾司,高祖皇帝所设,是专属皇帝执掌的军情情报收集机构,掌仪鸾卫,龙禁卫等圣上直属亲卫,巡查缉捕,收集军情,策反敌将,首领为正三品仪鸾司指挥使。(注1)

仪鸾司指挥使和西城兵马指挥使同为正三品指挥使,但论起实权地位和圣上信重程度,仪鸾司指挥使能甩西城兵马指挥使百八十条街。

贾瑚开口道:“但若现在不倒向太子殿下,等来日太子继位,贾史王薛四家便再无出头之日。”

王子腾看着贾瑚沉声道:“圣上并不只有太子殿下一位皇子。”

贾瑚不慌不忙接道:“二皇子和三皇子两位殿下毕竟不比太子殿下正统,又得人心。”

王子腾道:“若一日皇子造反,京中大乱,乱军之中谁能活下,谁才能任新主。”

屋内静极。

贾瑚长揖及地:“那便要靠王世叔得圣上信重,回京得任九门提督之位。如此,他日大乱,便是王世叔立下救驾拥立功劳之时。”

王子腾拍案道:“好小子,有胆识!”

贾瑚直起身道:“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太子二皇子三皇子早晚会尽失圣上信赖。四皇子殿下将要弱冠出宫,母族妻族全无助力,又有三位长成兄长在前,两位受宠幼弟在后,无人在意,正是为世叔说话的合适人选。”

王子腾看了贾瑚一会,道:“这话你早不说,现在才说,只怕你和你祖母姑父也并未说过罢。”

贾瑚道:“成与不成,端看世叔心意。我自然要等世叔首肯,才好说服祖母姑父。”

王子腾叹道:“好小子,你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贾瑚道:“圣人说,‘巧者劳而智者忧’,世叔才高,自然比旁人多忧心些。”

王子腾笑道:“罢了,马屁便别拍了。时辰不早,我还有事,你且去罢。等过两日有空,我带你们兄弟们都往营中转转。你这身功夫好,可别给我丢人!”

贾瑚忙道:“是!”

王子腾又道:“婚事未定,不许往外宣扬。朝中的事若你温姨问,可略和她说两句,对别人一个字都不许提。且鸾儿年纪尚幼,你与她见面便罢,若做出什么事儿来……”

贾瑚道:“瑚敢做出半点有违道德礼法并损害鸾妹妹闺誉之事,终此一生再不中第。”

王子腾点头,道:“好!记住你说的。去罢!”

从王子腾书房出来,被凛冽北风吹面,贾瑚面皮发紧,心神却是一松,紧着往温瑛院子过去。

温瑛听得是贾瑚来了,忙叫请进来,未等问他,他已做了长揖起身,难得笑道:“给温姨请安。”

看他这副表情,温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笑着忙叫贾瑚坐了,又叫上茶。身后王熙凤和王熙鸾咬耳朵:“瑚大哥哥转了性子不成?怎么今儿又笑起来了。”

王熙鸾沉迷贾瑚美色,敷衍王熙凤道:“瑚大哥哥只是不爱笑,又不是没笑过。”

王熙凤小声嘀咕:“瑚大哥从前就是没笑过。”她恍然又推王熙鸾:“瑚大哥对你笑过?什么时候的事?”

温瑛轻轻咳嗽一声,转身对女孩子们道:“我去和你们瑚大哥哥说话,你们在这儿接着算账,回来我要查的。”

鸾凤忙止住打闹,应了。看温瑛和贾瑚一前一后出了侧间,王熙凤又逼问王熙鸾:“快说!瑚大哥哥甚时候对你笑过?”

王熙鸾眯眯眼睛:“凤姐姐,你不是最怕瑚大哥哥,怎么这会子又好奇起来?”

王熙凤嘟囔:“哎,那谁知道瑚大哥哥一笑这么好看……”

王熙鸾在王熙凤耳边笑道:“那你好奇,你自己去和瑚大哥哥说话,看他对不对你笑就完了。”

王熙凤想了想,浑身一寒,忙道:“快算账快算账,伯娘一会儿还得看呢。”

西侧间内,温瑛和贾瑚在榻上分主宾坐了,叫屋内只留心腹丫头,笑问:“你王叔没难为你罢?”

贾瑚道:“王世叔对我甚是和善。”

温瑛愣住,后拿帕子掩面笑了一会儿,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孩子还会睁眼说瞎话!”

贾瑚照旧面无表情,似是在说“不这么说我能怎么说”。

温瑛又笑过一会儿,才道:“罢了,顺当就好。今年过年你就安心住下,大冬日里的,也别来去折腾的费事了。”

“我这两日就给你祖母、母亲回信,说我和你世叔都同意你们婚事。你不急着走,便等到贾夫人过来走完礼,你再一起回去,如何?”

贾瑚低头道:“若能等定下再回去,我也更安心些。”

温瑛笑道:“说了定下就是定下,鸾儿又不会跑,你有什么好不放心?”

屋内温瑛几个心腹丫头听得了,都互相使眼色。温瑛看见了,对她们笑道:“往后这就是咱家大姑爷了,你们还不过来拜见?”

丫头们震惊过后,都忙上前去行礼,贾瑚站起来,都还了半礼。

温瑛嘱咐道:“礼还未走,外头谁都不许乱吵嚷,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就罢了。若传出一丝半点儿风声,我可要寻你们的不是。”

这也是没办法,主子确实是主子,但许多事是不可能全然瞒过下人的,只能择亲信之人告知,一起守秘。比如现在她和瑚儿同处一室,若屋内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那传出去,她和瑚儿不死,贾王两家也会逼着他们死。

当晚,王子腾和温瑛说了今日与贾瑚在书房议论的事。

温瑛想明白这里头弯弯绕绕后忙问:“那老爷觉得该如何是好?”

王子腾道:“思来想去,竟只有瑚儿所说这条路看上去荒诞无稽,又看似惊险,实际却是最保险的。”

“现在是忠心圣上,便会遭太子记恨,偏向太子,立时便会得圣上猜疑。换做别的官员还好,偏我是因圣上信赖,才得了此位。若圣上猜疑我,怎肯继续放心把京城咽喉重地交给我?便是偏向二皇子三皇子也是一样。太子已被逼到明着接受京中武将投靠,我看离大乱也不远了。”

“唯独明面一心跟着圣上,暗地与四皇子接触,才能保此时安稳。咱们离京之前,太子和二皇子三皇子就已是水火之势,便是他们不想争,现在被跟随他们的人推着,也不得不去争,而且只会争得愈来愈厉害。不管到时候是皇上先崩逝,还是太子或哪位皇子蛰伏不住,终有死伤,这便是我们趁乱拥立四皇子登基的机会。”

温瑛听王子腾说得条理分明,坐在他身边,还是忍不住担忧道:“可事总有个万一。如今打算得是好,若有什么变故……”

王子腾揽过温瑛肩膀,道:“这招才正是进退有法。现在忠心皇上,是忠于君上。圣上见我毫不动摇,自然是愈发信重我。便往后有什么变故,谁能说我忠君有错?即便最后真是太子或二皇子三皇子登基,一时半会他们也不会动我,总能寻得转机。况咱们只是不站队罢了,又不是站在谁身边,就算要倒霉,且有别人挡在前面。”

温瑛叹道:“既已被搅进这一摊子里,便怎么也不能干净脱身了。这样确实已是最好。”

“其实我在这个位置,早晚要被人盯上。”王子腾忽沉了脸,“但我却没想到竟是贾赦这东西闹出来的!若不然咱们身在边关,守疆卫土,太子皇子们又不是没读过书,再怎么斗也不必拿边关安危开玩笑!咱们就是搅进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必得立择一派!腾挪的余地且多着!”

温瑛忙想话要劝,王子腾已自消了火:“罢了,就看在瑚儿面子上,我少说他两句。这混账东西,定要让史太君看住了才好!别再惹出祸患,葬送得咱们也不得消停!”

看他似是好了,温瑛露出笑,才要开口,王子腾又道:“如此一来,元春和凤丫头都别嫁入皇家才好。四皇子只有正妃,侧妃之位空悬,偏若咱们两家姑娘做了侧妃,也别谈什么私下暗地了。”

温瑛忙道:“正是呢。其实若储位稳固,天下太平,女儿入宫便入宫了,也是给家里多争一份荣耀。但如今这等情形,咱们怎么也不能看着女儿送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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