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无子(1/2)

("贾府长媳[红楼]");

云雀十六岁就成了贾赦的屋里人,

到得如今两年,业已十八,贾赦看她逐渐平常,

宠爱早不如从前,

这时候诊出有孕,

真是叫她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害怕。

太太带着人来给她贺喜,

说要提她做姨娘,

人前云雀听着别的姨娘丫头的妒忌酸话还能撑着笑,

等人都散了,

屋里只剩太太和太太的丫头,她立时就跪在太太膝前,

含泪叩头。

见她如此,

不待张问雁发话,

罗嬷嬷挥手让人都出去。

张问雁且不说话,

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把茶杯慢慢放在几上,又拿帕子擦擦嘴角,方笑问:“你这是怎么?诊出有孕是大喜的事,

怎么还哭了?”

云雀抬头,

双手抖着要扶张问雁的膝盖,

终究没敢碰到那织金锦绣的裙子,只放在自己膝上,哭道:“奴才求太太庇佑……奴才对太太一直忠心耿耿,从没生过二心……就是往后也唯太太之命是从,太太说什么,奴才就听什么……”

张问雁听她哭了又小半刻,才抬眼叫罗嬷嬷把她扶起来,

搀到一把椅子上坐了,笑道:“你是我亲手调理出来的人儿,我自然信你。”

云雀心里一喜,知这话定还没说完,紧张期待的看着张问雁。

张问雁又慢慢道:“你放心,你这些年对我忠心,哄着老爷,你有功劳,我心里都有数。”

云雀忙站起来道:“都是奴才应该做的,不敢当太太一句‘有功’。”

张问雁抬手笑:“你坐。”

云雀犹豫一会,坐了。

张问雁继续道:“当初就答应你,不管你有没有孕,你替我做事,我必会给你个好结果。自孙姨娘的胎落了,咱们老爷院子里,也七八年都没有好消息。你如今有孕,不说是大喜的事,就是只按着规矩,你也该被提成姨娘。”

“只不过……”张问雁又喝口茶,看着她的肚子一笑,“在老爷后院也有二三年了,你也都知道老爷后院都是些什么人罢。”

云雀浑身一个哆嗦,想起身,又未敢起身,只得在椅子上恐惧道:“太太,我……”

张问雁使眼色给罗嬷嬷,罗嬷嬷上前一步,手按在云雀肩膀上,柔声笑道:“云姨娘,您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咱们太太?只要太太庇佑着您,您和肚子里的哥儿都会平安的。”

云雀已经彻底慌了心神,到底又起身跪下,望着张问雁喃喃道:“太太……”

张问雁见火候差不多了,心里叹得一声,下了地亲把她扶起来,拍拍她的手:“你如今有了身孕得封姨娘是应该,只怕院子里的人嫉妒你,弄出些事儿来,不但于你有损,就于咱们一房的面子也不好看。”

“本按着规矩,你提了姨娘,应住在秋姨娘和孙姨娘院子的西厢房里。但人多难免事多,今儿我就去和老爷说,你有孕贵重,暂另辟出一所院子给你居住,等你顺利生下孩子,就带孩子住着,也不用挪动了。你觉得怎么样?”

云雀感激不尽,不顾罗嬷嬷阻拦,跪下给张问雁磕了三个响头。

张问雁越发心里难受,道:“你的赏赐东西一会子我叫人送来,还有你该有的两个丫头和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我都亲自挑了拨给你。你还有孕在身,我格外叫两个年高稳重的嬷嬷陪着你,尽力保你这一胎无恙。”

说完,张问雁不叫云雀行礼,让她好好在屋里歇着,扶着罗嬷嬷的手出了门。

回到自己屋内,遣走众人,张问雁揉着胸口,叹道:“嬷嬷,我心里过不去。”

罗嬷嬷歪身坐在她身边。

张问雁捂着心口叹息:“一个才十来岁的女孩子,一个两三个月还没成型的胎儿,我竟能狠下心利用他们,我……”

罗嬷嬷道:“太太这也是被逼无奈。老爷那么个人,还有那些不省心的丫头们,若没有云雀立着做靶子,咱们也没有那些腾挪的余地了。”

张问雁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嬷嬷,若云雀能熬过这一关,不管她生的是男是女,我都把这孩子记在我名下。”

“太太?”罗嬷嬷惊了,赶忙要劝。

张问雁道:“我知道嬷嬷要说什么,若是女儿自然无妨,记成嫡女还有好处,把她教养好了,往后联姻自是助力,不过多费一副嫁妆。可若生的是男子,记成嫡子,连家产都要多分一份出去。”

罗嬷嬷急道:“太太都知道,怎么还这么说!再说又不仅是一两分家产,万一云雀起了坏心害了大爷二爷,那整个府不都是庶子的了?”

张问雁笑道:“嬷嬷,我知道,可我也知道生恩没有养恩大。”

“……你就看瑚儿和琏儿。”这句话张问雁说得颇为艰难,“因瑚儿三四岁时我就生育了琏儿又病倒,一病加上养病,直到瑚儿过了十岁才好。等我好了,瑚儿早往济南读书去了。”

“我就算没养瑚儿,所以瑚儿长这么大,连声娘也不愿意叫我。琏儿是还算亲我,也叫我,可真要比起来,我这做娘的,估计还比不过瑚儿做哥哥的在琏儿心里重。”

“就算云雀生的是个男孩儿,我把他放我身边儿养大,只要用心,怕他更喜欢生母?还要听生母的话?再说咱们瑚儿并不是一般孩子,真叫云雀和一个小孩子害了瑚儿琏儿,我不如死了算了。”

自去年冬日张问雁病好后,这还是她头一次提起这事。

观张问雁神色不算太差,罗嬷嬷小心道:“太太,其实咱们家两位爷都是心里有算计的。纵和太太不比平常母子亲密,也都尊敬孝顺太太。大爷在济南过年,也没忘了给太太带东西。您没看月月都有济南来的人?那林之孝这几年脸都跑瘦两圈儿了。”

张问雁朝罗嬷嬷笑笑:“嬷嬷,我突然说起这事不是又心里有怨。上回老太太说,我这病大半都是从多心上来,细想想这话,我觉得老太太说得也没错。”

“你看老太太,从前日子也不比我好多少,也只有国公爷和老太太有情分,而咱们老爷是个混账王八蛋这一点是老太太比我好的。真论别的,祖婆婆还在的时候没少为难我,想来也没少难为老太太。我还偶有老太太帮着,老太太又有谁帮着?”

“再说各自丈夫。咱们老爷是混账,国公爷自然比咱们老爷好上一百倍,却没见国公爷多护着老太太过。祖婆婆要抱老爷就抱了,养成这样,老太太难道不想教?只能是教不回来。还有祖婆婆给老爷塞丫头,未必从前就没给国公爷塞。”

“所以我想想,老太太当年处境未必就比我好多少,可从没听说过老太太从前有哪几年病得起不来,是不是?”

罗嬷嬷想了一回,摇头道:“老太太一向身体康健,寻常连头疼脑热都少。”

张问雁点头笑叹道:“所以老太太才说我是思虑太过,想得太多。看老太太行事就知道,人还是想得开些才活得痛快。”

“长子被婆婆养废,就好好培养次子。长子混账又不贴心,就想法子多给好些的次子好处。虽和长子不贴心,但见长子家的孙子极有出息,那就捏着鼻子忍了长子,也不在乎孙子冷淡,一心要善待长子媳妇和孙子。”

“国公爷丧礼的时候,我见瑚儿被家下人传言不孝,老太太竟也不管,还心里怨怼老太太。这才几年的功夫,老太太事事为咱们着想,又不藏私的教我帮我,我已对老太太是心服口服了。”

张问雁赞不绝口:“审时度势,顺势而为,这才是老太太的豁达聪明之处。”

罗嬷嬷听得张问雁如此说,心里也明白了些什么,又试探问道:“那太太现在是想?”

张问雁低头道:“老太太都能忍了老爷这混账东西,瑚儿比老爷好上千倍万倍,不过是在婚事上自己有主意,我为什么想不开?真要论起来,那时候老爷是被祖婆婆硬要抱去,瑚儿琏儿却是因我自己想不开病了才不管,我比老太太不如多了。和祖婆婆一比,老太太也是难得的好婆婆了。”

罗嬷嬷忙看看外头又无人在,叹道:“太太,这话可不好被人听见。”

张问雁抬头笑道:“嬷嬷慌什么?现在满院子的人还有谁敢不听你我的?”

“其实想了这几个月,越想越觉得我真是想左了。”

“女人这一辈子,在家里靠着父兄,出阁了靠着丈夫,再往后就是靠着儿孙。我父亲没了,兄弟们各自有家,丈夫靠不住,儿子不和我亲,可他好歹出息孝顺可靠。我仔细想过,瑚儿把话说得那么狠未必是他本意。估计是怕我因此记恨鸾儿,做出什么事来,更伤了彼此感情,所以把话说死,不叫我多想,让我早日能接受现实。”

罗嬷嬷忙道:“太太这话说得有理,大爷一向是面冷心热的。”

张问雁点头笑道:“是。其实瑚儿鸾儿除了年岁差得大外,倒还相配。我看鸾儿这孩子真是很不错,年纪比凤丫头小,行事却比元春也差不多。她又是在咱们府上长大,一向敬我,又是瑛儿的亲生女儿,我难道还怕她以后不孝顺我?”

“我本就一直纳闷,你说鸾儿还那么小,瑚儿就是动心也不会对鸾儿,是吧?”

罗嬷嬷略作犹豫,看着张问雁放光的眼神,还是点点头,笑道:“太太说的是。”

“只能说瑚儿权衡利弊,觉得迎娶鸾儿是最好……”张问雁沉思一会,笑道:“我也喜欢知根知底的儿媳妇,外头找的,未必有鸾儿好呢。”

“瑚儿那回和我说,‘往日之事不可追’,是了,不管怎样,日子都不能不过,我得和老太太一样向前看。”

谈论完这个,张问雁收拾一回,打听得贾赦回了家,立时就去找他说了云雀之事。

贾赦身边早有了张问雁新给的翡翠,正在新鲜时候,平日没少听翡翠明里暗里夸太太好。今日张问雁是喜气洋洋的来报喜,话又说得软和,字字句句为他着想,贾赦自然是无可不无可,不但允了张问雁所说,还给云雀赏下去许多东西,惹得众人眼红。

但因云雀院子里都是张问雁亲拨下去的人,一个外人没有,守得铁桶一般。云雀又自知处境,除给张问雁请安外,并不出门,日常也十分小心,众人见并无可下手之处,又有一个翡翠在贾赦跟前儿杵着,更是可气,在云雀处也只得暂时罢了。

*

眼看过了端午,天气暑热,日头变毒,元春等的骑马课都暂停,只有王熙鸾坚持要学射箭,张问雁便命在一处宽敞屋子内置了箭靶等物,请白先生在屋内教她。

却说白先生早知她来京城要教的是三位大家姑娘,学骑射不为杀敌保命,又都年岁不大,娇养深闺,想必不但皮肤细嫩,性子也娇,已做好慢慢教学的准备。就是有姑娘一时坚持不下去,她和王家签的是三年契书,时间多得很,请姑娘们歇上几日再学也罢。

哪知她教了这一个多月,三位姑娘罪没少受,放弃不学的倒是没有。只是史太夫人怕元春姑娘手粗了,不许学射箭,凤姑娘跟着也不学了,都不是大事。说句实在话,她还能省些事儿。

偏三位姑娘里,倒是年纪最小的鸾姑娘主意最大,两位姐姐都不学了,她坚持要学。那本来细嫩的小手上渐渐起了薄茧,有时练得多了,听说第二日笔都握不住,也没说不练。

她怕鸾姑娘年纪小,心里已受不住了,只是怕自己说不练没面子,看一日上课暂歇的空儿,便笑问道:“鸾姑娘为甚这么拼着要学骑射?姑娘是大家子姑娘,学这些不是为了消遣?”

王熙鸾接过帕子擦擦额上的汗珠,勉强支撑着坐直,没倒在椅背上,享受着丫头们的按摩捶腿服务,笑答白先生的话:“既学了,就得学好。爹娘给我请来先生教我骑射,外头多少人想学都学不着,我若不好好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既辜负爹娘心意,又太不惜福了。”

白先生不意鸾姑娘小小年纪说出这样的话,愣了一会儿,又问:“元春姑娘和凤姑娘都怕粗了手不学射箭,姑娘手上也起了茧子,姑娘不怕拿不得针,动不得线?我虽对世家大族的事不大通,也知道女红对姑娘们当很重要。就是我们那边小地方家的姑娘,也要自小裁衣绣花,怕把手弄粗呢。”

王熙鸾笑道:“褚先生和李先生都教我有得必有失。我想学骑射,受苦受累手上起茧子都是难免的。再者也不定起了茧子就不能绣花儿了,我娘也看了我手上茧子的,先生不必担忧。”

白先生问王熙鸾,只为怕她日后看见手变粗了反悔。既得了这话,她心下稍安,歇够了时辰,便继续带着王熙鸾扎马步提重物等。

再过得两日,马上要五月下旬,今春南下考试的贾珠终于回到家中。

贾珠中了。

王夫人喜极而泣,拉着贾珠上看下看,直说是瘦了,见他这次回来倒还精神,并没病倒,又心内大感安慰。并贾母张问雁等都夸赞贾珠,元春贾琏等姐妹兄弟也都去贺喜。

贾赦听得消息,再看府里上上下下都说“珠大爷如何如何”,心内略有不忿。但他一想到贾珠是十四岁才中秀才,贾瑚去年才十二岁就得中,还是小三元,可见贾珠不如贾瑚多矣。

恰逢贾瑚又自济南送信回来,贾赦心生一计,明着叫人抬了许多贺礼给贾珠送去,暗地使人在府里碎嘴些珠大爷确实是出息,偏比不上弟弟多了等语。

不出几日,这话传到王宜和耳中。王宜和气得胸闷,怎奈那些下人说的都是实话,叫人一句反驳不得,府里换过一批管事的,她说话不大管用,反得罪人,只能咬牙忍了。

幸而府里人还惧着王子腾威势,未敢太过,说过几日,也都各自住了口。

贾政也勉强算满意,私底下终究还是教育贾珠道:“便不说瑚儿是十二岁中的小三元,你比他晚了两年,就说只是二等的增生,并非一等禀生,便更差一截。”

“后面还有乡试,便是乡试中了还有会试,学无止境,万万不要以为你中了个二等增生便可得意了!你可千万不要松懈!”

贾珠年已十四,这二年身量长了不少,只比贾政稍矮半个头而已。但他站在贾政面前,还是觉得自己只是个几岁孩子。

他一言不发,低头恭敬应下。

趁着这个热乎劲儿,王宜和便与贾政商议贾珠婚事,说起从四品国子监祭酒李大人家中有一适龄嫡女,年方十四,正是和贾珠同岁,待字闺中,老太太和她心里都瞧中了,和贾珠正是相配。

贾政道:“这李家也是咱们金陵世交,他家家教一向不错,且李大人任国子监祭酒,他家长子现也有举人功名在身,能得李家姑娘与珠儿为妻,是珠儿的福分。”

王宜和也笑道:“是呢。说来也是缘分,李家长子之妻杜氏正是佑儿未婚妻的亲姐姐,这绕来绕去,都是一家子亲戚。”

贾政抚须道:“若是这样,那便更好。”

天色晚了,丫头们进来点起灯烛。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王宜和今年三十有四,已经算不得青春貌美,但她底子甚好,现今垂首敛目,言语温顺,在灯下看着也别有一番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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