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论(1/2)

传话的人来至贾政处时,他正在书房考较贾珠的功课。

从晨起请安后被考较到现在,只歇了中午饭时两刻钟,贾珠已被考问得神思恍惚,额角密密麻麻沁出汗珠。偏贾政一丝儿不放松,一句问得比一句紧。

是以听见传话的小厮敲门,贾珠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见此,贾政才张口要训斥,外头小厮却已开口急急忙忙道:“二爷,二爷!老爷请您速速过去,您快请罢!”

贾政叹一声气,瞪了贾珠一眼,起身甩袖出了门,问:“可知老爷找我何事?”

小厮只道:“奴才不敢说,二爷只管去罢。”

外头说话声脚步声渐渐远了,贾珠才终于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望着屋顶,许久没缓过神。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门被人推开。贾珠立时就从椅背上弹起,慌忙抓住书本做一副苦读样。

来人不是别人,却是元春。元春平日里一向端得住,行动说话不徐不疾,使人如沐春风,今日脚步却忙忙乱乱,一路小跑着转入内室,扶着门框气喘:“哥哥!你怎么还在这儿!爹娘出事了!”

贾代善书房正堂内,贾政跪在贾代善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碧纱橱后,王宜和跪在史夫人身边,拉着史夫人裙角,流泪道:“太太,真不是我使人满府里宣扬的……”

史夫人皱眉摇头道:“纵不是你授意,那周瑞家的不是你陪房?谁家给人送银子是五六个人托盘捧着去?这可不是我贾家的规矩!她行事也太轻狂了!”

明明是暑热的天儿,外头太阳明晃晃的照着,王宜和心底却泛起凉意。她膝行两步,靠史夫人近了些,流泪道:“太太,是儿媳一时疏忽,没约束好身边的人,伤了府中脸面。我……”

只她一语还未完,院中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元春叫声:“哥哥!”,跟着便是贾珠的声音:“瑚儿!你若有甚事不满,直接和我娘说罢了,就非要什么事儿都闹到祖父跟前儿!祖父近日身子不爽,你还拿这些小事烦他老人家,这就是你的孝道?”

王宜和心里“咯噔”一声,贾瑚的声音便又传进来,话音冷冷:“珠大哥这话我可不懂。今日下午我见祖父没甚精神,只在这里两三刻钟便自回去了。珠大哥就是要教训兄弟,也得先把事儿说清楚才好。”

贾代善双手撑在杖上,咳嗽一声,道:“让他们进来。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王宜和慌忙转头看向史夫人,欲要开口说话,史夫人却扶着丫头的手缓缓起身,低头看王宜和一眼,转身出了门。

碧纱橱外小厮出门声,人进来的脚步声,请安声不断,王宜和独个跪在屋内,神思反而越来越清明,心中也愈发镇定。

今日之事说到底只是小事,当是瑚儿不知使了什么招数,招得老爷如此发怒。

她使人给瑚儿银子总不能说有错,错就错在周瑞家的为了给她扬名,办得太招摇了。可就算招摇些,也不值当老爷动这样大的火啊?连太太都……

里头必然还有什么事儿,她且听听再说。况且哥哥如今势大,她又生育了一子一女,休妻是绝不可能,就是罚重些,也会伤了贾王两家情面,至多也就是挨几句斥责罢了。

想到此处,王宜和眼神一黯。

这事闹得这么大,家里人几乎都在,若是在这儿挨了几句,她在府里还有什么脸面?

王宜和正暗自咬牙时,又听见一叠请安问好声,却是赦大爷并赦大奶奶来了。

难道大嫂子身子已经好到如此了?王宜和愣神的功夫,听老爷已在外问道:“老大家的,你怎么也来了?身子可支撑得住?赦儿,你怎么不看好你媳妇?”

赦大嫂子声音还透着些虚弱:“回老爷,不怪大爷,是儿媳自己非要来的。今儿的事不怪二弟妹,不过是那周瑞家的没规矩,请老爷看在二弟妹这些年的苦劳上饶恕则个。”

王宜和提着心,听外间静了一瞬,老爷方道:“老大家的,你身子不好,屋里歇着去罢。元春,你也往里间去。去罢。”

碧纱橱隔扇转动,王宜和抬头看去,见五六个嬷嬷丫头围随,大嫂子款步迈入内室。

浅葱色金线牡丹纹上衣,若竹色流云暗纹裙子,外一件翡翠色盘金披帛,发挽随云髻,髻上几支簪钗,不过寻常款式,连衣衫也不过寻常太太奶奶家常穿的衣服,可穿在大嫂子身上,总显得清丽非凡,与众不同。

王宜和垂下眼帘,并未从地上起身,只侧身道:“大嫂子。”

张问雁点头,回一声:“二弟妹。”

妯娌两个这便再没了话。元春这才快步行至她娘身边,和她娘跪在一起,哽咽问道:“娘,到底是因为什么?”

王宜和摇头,拍拍女儿的手,面上挤出一个笑:“不管你小孩子的事,去那边儿坐罢。”

元春摇头不肯,抱紧她娘的手臂不放。王宜和推了女儿几下,见女儿死死不肯松手,也只得罢了。

张问雁坐在一把椅上,看她们娘俩的行动,低头喝了两口茶,便凝神静听外头动静。

闲杂小厮婆子们都退出门外,关门声一响,贾代善的叹息声幽幽传到每个人耳中:“人常说家族想要兴旺延绵,必得家中人心一齐,不忘祖宗,懂得孝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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