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心辗转（1/1）

北凉帝李予，是个孬种。

林秀安在听到柔然攻至北凉腹地时，便对他未抱有任何期望。她班师回朝那年，北凉京城驻守着十万精兵。而北疆，只有不到八万将士。虽说连年征战，使得北疆兵力削弱，但李予却再未派兵前往。

眼下林秀安唯一怕的就是，柔然攻至城下，李予吓破了胆，直接投诚。依着她对李予的了解，也绝不是不可能的事。

是以，越是靠近玉清峰，林秀安的内心便越是焦躁。

林仲趁火打劫的计划她虽不赞同，但她也不愿看着李予就这么死了，让北凉变成无主之国任由柔然生灵涂炭。

一行人又马不停蹄的走了一天，中途未曾停歇，终于在半夜抵达了秦川的城郊。林秀安在外行事素来谨慎，自是不会住店，林一便早早遣人去寻了一处破庙。一众人将马拴在庙外的隐蔽处，生了火堆围坐着取暖。

好在庙虽小却四壁有墙，北凉的寒夜是最冷的时候。柳无惜看了看林秀安两眼，朝他挪了挪屁股。林秀安察觉到动静，回头就瞪了他一眼，但赶路的疲惫让她没在意更多。

“都歇一歇，明日城门一开我们便进城，分头补充些东西，半个时辰后在潍道口汇合。”林秀安吩咐道，“行事都小心些。”

“是。”众人小声应了，便各自找了个地儿，就窝下了。

柳无惜在离火堆不远不近，还算干净的地方将肩上的大氅扯下铺开，随后对林秀安招了招手：“秀安，来，你睡这里。”

林秀安看了他一眼，又把脸转了回去，完全不理会他。谁知柳无惜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把脑袋凑到林秀安面前，好生劝道：“这都颠了一天了，你还是躺一会儿吧。”

林秀安还是没看他，搓了搓手道：“我习惯了。”

她手中摩擦的声音有些干涩，吸引了柳无惜的目光，那双本该白皙如玉的手上如今厚茧遍布，还有数不清的细小疤痕。柳无惜的眼神一下就柔了下来，伸手把林秀安的双手握在手中，嘴对着呼气。

林秀安先是一颤，而后不可思议的望着柳无惜，问道：“你做什么？”

“给你取暖呀。”柳无惜扬起脸露出一个笑容。

林秀安一愣，仿佛看到了星月台上的她与叶琉苏，她也是这般把叶琉苏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也是这般呼气取暖。柳无惜见她没有反抗，心头一喜，但又见林秀安的眼神发直，便知道她的心思不在此，或许心里在想着别人。

这念头刚冒出来，林秀安就将手抽了回去，对他道：“柳无惜，你我青梅竹马，你一如我兄长，你可知道这般行为算是□□？”

起先柳无惜是一脸迷茫的看着她，过了半响才回过味来，大喊道：“胡言乱语！你这是……这是血口喷人！”

惊的众人都从浅眠中醒过来，拿眼看着他。柳无惜这才想起此时不宜大声喧哗，赶忙对众人赔笑道：“兄弟们睡好，睡好。”接着又转头看向林秀安。

林秀安一脸不以为意，歪着脑袋道：“柳无惜，你是有多喜欢我？”

柳无惜听了一愣，接着爬过来，坐在林秀安的身侧紧挨着她，脸上的笑容比升官发财了还欢喜，他道：“你想知道？”

林秀安斜了他一眼，欲起身道：“爱说不说，我去睡了。”

“诶，别走啊。”柳无惜急的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见林秀安坐稳了，才放开手。林秀安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一下看的他竟有些害羞起来，像个半大的孩子一般挠了挠头，才支支吾吾的道：“秀安，你也知道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难道你还感觉不出来我有多喜欢么？”

林秀安一脸茫然的摇头，神情还有些惊悚。

柳无惜怕吓着她，在心底斟酌了几番，道：“我打个比方，你若叫我上刀山，我绝不下火海。你叫我刀山火海都去，我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说罢，他看着林秀安，林秀安仍旧是一脸茫然的又摇了摇头。

柳无惜叹了口气，神情忽的沉着了下来，他轻轻一笑，道：“秀安，为了你我愿以命相随。”

林秀安有微微的动容，柳无惜看的分明，心头正狂喜之际，就听林秀安问道：“那若是为了我众叛亲离，你也愿么？”

柳无惜看着林秀安，眼神发愣，半响没有答复，只是这么看着她。林秀安从他的眼里看出了诧异、犹豫、不安，接着她就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抬手拍了拍柳无惜的肩头，道：“早点歇着吧。”

柳敖曾说林秀安与他不是一路人。柳无惜一直不信，直至今日他才从心底去细想，这一想一问下来，便得知了结果，他与林秀安果然不是一路人。自己一条命不算什么，不论对于世家来说还是对于林秀安来说，可众叛亲离不是一条命就可以抵罪的。这条他从未想过的路，就是林秀安如今走的路。

柳无惜这一夜都没有合眼，他盯着火堆，望着里面跳动的火星，再一抬头时天边就泛起了白鱼肚皮，风雪也停了。

林秀安见他双目充血，不由的有些烦躁，边收拾着物件，边对他道：“情爱这种虚无的东西不过说说而已，你若当做昨晚什么也没说过，兴许还能活的长一些。”

柳无惜木讷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他慢慢的转动目光看着林秀安，透着询问的神色。林秀安却不再理会他，朗声对众人道：“把痕迹抹干净了，准备进城！”

众人闻言，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林秀安领着林一率先出去了，林一回头看了呆滞的柳无惜，对林秀安道：“王爷，柳公子这模样我们是不是要把他留在秦川？”

林秀安呼出一口白雾，冷冷一笑：“随他去吧。”

一行人进了城，就各自分开马不停蹄的去置办物品，剩了林秀安与柳无惜两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慢悠悠的前行。马蹄声踩在积雪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秦川虽不算大城，应着靠近南方，地属中部，在北凉的众多城池中也算富饶。放眼望去一片白色银装，稍显得冷清了许多。秦川林秀安未曾到过，但也听闻过，如此冷清看来战事的消息已然传到，怕是城中不少人已逃难去了。

柳无惜坐在马上摇摇晃晃的垂着脑袋，整个人显得浑浑噩噩的。林秀安只撇了一眼，心中就没来由的升起一股邪火。又走了一小段路，终于忍不住骂道：“你若是受不住，就在这等着，我们返回时再来寻你。免得我看见你，就想杀人。”

柳无惜身子一颤，脑海里一句奶声奶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别让本公主再看见你，免得本公主想杀人！”柳无惜觉得一股暖流由心而出，霎时就传遍了全身。五岁的林秀安还是个没张开的小奶娃，就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明明比他矮了一个头，还理直气壮的指着他的鼻子骂。

他或许真的不知林秀安在他心中有多重要，是否可为她众叛亲离，但他明白一点。无论林秀安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只要还是林秀安，他便永远愿为她以命相随。

林秀安就看着柳无惜忽然一笑，接着就朝她看过来，神情恢复了以往她讨厌的模样，他道：“我偏要随你去，你又拿我如何？”

林秀安一脸的莫名，明明方才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怎的她随意说了句话就活过来了似得？还蹬鼻子上脸了？她刚想骂一句无耻，想了想她自己好似也是这幅德行，骂他有点在骂自己的感觉，便作了罢，任由柳无惜乐颠颠的跟在后头。

林一回来时，瞧见柳无惜一副乐开花的神情就拿眼神询问林秀安。林秀安微微摇头，对他道：“备妥当了便出发吧。”

晨光露出山头时，一行人便出了秦川，上了潍道之后便又快马加鞭的赶路。走了约莫三个时辰，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涓涓流淌，折射着点点金光。林秀安对身侧的林一道：“到溪边停半柱香。”

林一侧头朝后面的人吩咐了一声，众人便朝小溪而去。

柳无惜只以为林秀安是要洗漱一番，毕竟是女子，疾行了这么久，在驿官也未曾清洗，想必早就忍不住了吧。谁知林秀安只是蹲在溪边抹了把脸，就与林一凑到了一块，交头接耳去了。

“你派两个人去探一探，跟在我们后头的有多少人。”林秀安道。

林一点了点头，“属下早已注意到了，从出城起便跟上了。隐藏的极好，若不是我们事先有所准备，还不定能发现的了。”

林秀安微微摇头，嘴角扬起熟悉的冷笑：“早在我们进城时，那伙人便跟上了。”林一一惊，似要说什么，林秀安摆了摆手，“我知你们在城中行事谨慎，这些人应当是认出了我，故而尾随而来。”

“秘阁府？”林一猜测道。

林秀安朝他打了个眼神，林一便止言转身而去了。柳无惜走了过来，面带微怒：“你又瞒着我在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