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杯酒(1/2)

《酒与雪三日》

喻言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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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所有的酒,都不如你。”

——《春风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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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杯酒

腊月二十八,朔风凛凛,寒彻透骨。

这场雪一连下了三天,今早终于歇了。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积雪,瓦楞上的冰凌子成串透明,映衬着背后阴霾遍布的天色。

江南地区的雪历来稀少金贵,往年也就飘那么几颗雪沫子,应应景。今年倒是难得下了三天,雪还铺了起来。

殡仪馆设在青陵郊区,距离堰山三公里,抛却市区的喧闹,独享大片寂静。

远山隐隐泛着浓重的墨色,几栋新建的灰白建筑孤寂地伫立在山脚。馆内空旷,十多棵几十年的老树遮天蔽日,身穿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和神色哀恸的家属混迹期间,入目萧瑟又荒凉。

老太太的尸身被推进火炉的那刻,姜家人“扑腾”一下全部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一个塞一个悲恸。

一时间男男女女的哭声犹如一阵浓云紧紧笼罩在季悄吟耳旁,她只觉得胸腔鼓噪,头疼欲裂。

短时间内,这群人肯定哭不停,她赶紧趁乱从后门退了出去。

堪堪跨出半个身子,骤然间,几声沉闷的鸣响突兀地打破场地内的静寂,重重地敲击她耳膜。

季悄吟下意识掀起眼帘,只见数十米开外的地方,一辆灵车缓慢驶来,适时停在路边。

灵车后面跟了十多辆豪车,此时全部有序地停成两排,那阵仗着实有点大。

车门大开,车上迅速下来四五个人,男女老少,黑衣黑裤,面色肃然。

为首的年轻男人手执黑伞,左手手臂缠一块黑纱,黑纱中间挂一抹醒目的赤红,容颜隐匿在伞下,看不清全貌。

青陵人的老/习俗,黑纱带红,离开的分明是至亲之人。

跟她一样。

她手臂上也有一块黑纱袖章,正中间那一抹赤红晕染开,仿佛坠入漆黑魅影里的一滴血,让人觉得无比刺眼。

年轻女人的嘴角不禁滑出一丝丝冷笑。

殡仪馆空荡,了无生气。香火味飘散在空中,袅袅无踪迹。

怕姜家人召唤,季悄吟不敢走太远。悄悄退到墙角。

火化房背山而建,一眼望去全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几朵乌云在群山间来回徘徊,时聚时散。

哪怕隔了一面墙,隔了数米远,季悄吟还是难以避免地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以前从来不知道姜家人居然这般能哭。

不过也正常,毕竟他们和老太太感情深厚。不像她,过往二十七年和老太太全无半点牵扯,别说哭了,她连悲伤都感受不到丝毫,有的只是一股麻木的清醒。

若不是养母百般劝说,她今天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季悄吟背靠着墙站了一会儿。新买的高跟鞋不太合脚,双脚酸疼难耐。

她脱下一只鞋子,抽出脚,松动了下脚趾和脚踝。片刻以后,她又抽出另外一只脚。

再穿上鞋,总算是舒服了一些。

正面迎山,背面靠墙,中间劈开一条三四米宽的过道,天然的风口。这里的冷风吹得比旁处更为顺溜,寒意刺破衣裳,密密麻麻地渗进皮肤,钻到骨子里。

很冷,可脑子却得以清醒片刻。

然而内心积蓄许久的憋闷并未得到纾解,反而在这一刻愈演愈烈,似乎下一秒就会蓬勃而出,呈现燎原之势。心口堵了块大石,嗓子眼发痒,烟瘾毫无预兆就窜上来。

季悄吟不常抽烟,烟瘾也不大。但此刻却迫不及待想抽上一根。

香烟这种东西平日里于她可有可无,但关键时刻能解千愁。

她伸手摸向羽绒服口袋,从中摸出烟盒和打火机。

她应该庆幸今早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了这两样东西,就怕自己在某个节骨眼会犯烟瘾。

从中取出一根,细白的手指夹着,嫣红的唇一口咬住,低头点烟。

“咔嚓”一声,拇指用力压下,打火机却全无反应,并未如期跳跃出火苗。

她觉着奇怪,又打了两下,依然无效。

她僵愣了数秒,拈起打火机倒了倒,眯起双眼仔细查看,这才发现里面已经没气了。

“晦气!”她忍不住轻嗤一嘴。

真是糟糕的一天,诸事不顺,现在连打火机都要罢工给她添堵。她果然和老太太天生相冲。

季悄吟无比烦躁地剁了下脚,打火机在她手心里转了个圈,迅速抛掷出去,在空中划起一轮弧度,稳稳当当地落入垃圾桶。

她慢吞吞地摘掉嘴里的香烟,递到鼻前细细嗅了嗅。清淡的烟草味,裹着一点点焦油的香味悉数纳入鼻腔。抽不了烟,闻闻烟味儿解解馋也是好的。

闻完她就打算把这根烟给扔了。正欲脱手,谁知过道里脚步匆匆,皮鞋踏过地面,敲出阵阵有规则的声响。

季悄吟的余光捕捉到一截黑色西装裤的裤管,线条利落而流畅。往上便是大衣的衣角,簌簌摇摆。

一个清瘦的,挺拔的,男人的身影,不期而至。

她心下一喜,可以找人借个火。

不等看到来人的脸,她便立刻扬起手中的香烟,声线俏嫩,“这位先生,能否借个火?”

——

宋雁书被人迎面拦住,脚步不由停下。

眼前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甚至可以说是惊艳。下巴尖俏,双眸纯净,褐色瞳仁,眼尾上扬,微微盛着光。不笑清冷,笑时风情万种。

宋雁书自小女人缘不断,多的是女人借烟向他搭讪,却是第一次被人在殡仪馆借烟搭讪。

而凑巧的是,他的手里正好握着烟盒和打火机。他也是躲到这里来抽烟的。

人生二十八载,起起伏伏,本以为经历够多,却没想到依然绕不开生死离别。骤然直面死亡,同样手足无措。

外公溘然长逝,无疑生生剜了宋雁书的心。这一整天他的心情都糟糕透了。

打量女人的同时,他的余光却不经意扫到她指间的香烟。

南京炫赫门,修长纤细的烟身,搭配深蓝色滤嘴,这烟不贵,却挺火。源于网上流传的一句话——

“抽烟只抽炫赫门,一生只爱一个人。”

“看来小姐是长情之人。”醇厚低缓,宛如耳语,沉静中透着温润,如磁石一般紧紧攥住季悄吟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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