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平安客栈(三合一)(1/2)

场外,正实时观看测试境的几位导师,俱都低声谈论起来。

坐于正位的杜明澜眼眸弯弯,笑得如沐春风:“这程队长,倒是指挥的一把好手。”

一个有些苍老的中年男人面上却浮起不满之色:“剑走偏锋罢了。这样的指挥险而又险,若不是依仗那酒修技能厉害,这乾字一队,当即就要被她的任性指挥淘汰出境!”

杜明澜微微转头,斜瞥一眼与自己共事的法修导师,仍旧笑道:“他们本就是一队,了解队友技能,熟悉运用,恰恰算是最健康的团队模式,何来依仗?”

“程伏这个【指挥位】作为总览全局的存在,将身为【均衡位】的酒修顾达发挥出[牵制]与[主攻]的作用,怎么到了胡导师的嘴里,便成了胡乱指挥?”

胡风冷哼一声,振袖道:“杜明澜,你伶牙俐齿,我不与你争。你既然喜欢这等投机取巧之辈,我胡风,无话可说!”

观摩测试境学子表现的教舍是被单独圈起的范畴,专门设了验证结界,只有场内的监考与场外的评比导师才能进入此地,是不允许闲杂人等窥视的。

这结界原本密不透风,自成一处世外桃源。此时却突有一阵凛冽寒风扑面,将众导师面上神色都冻得凛然起来。

下一刻,雪发白衣的女剑修破空而出。

她眉眼霜寒冷峻,分明是绝色,却无端令人退避三舍。

“燕剑尊?您不是在境内监考,怎么突然有闲情来此处看学子实况?”

原本眉头紧皱、臭着一张老脸的胡风此刻像换了一个人,殷殷起身,将自己座位推出,面上堆满油腻腻的笑。

燕离看也不看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显然是心情不大好,懒得与人过多解释。

一时间,整个验证结界中都陷入了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中。

负责实时转播测试境内情境的白晶圆弧屏置在众导师身前,一个个堆叠起来,形成小山一样的白晶墙。

墙上的圆弧白晶屏密密麻麻,此刻众学子大都处于正在与初始心魔首领对战的阶段。

初始心魔首领,便是如同【老父亲】这般的对手,通常战斗能力极强,但硬伤缺陷也非常明显,只要指挥位与各队员配合得当,并不是太难击败。

但许多学子都是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历练模式,虽然平常演武实操得并不少,却也非常容易在面对绝对实力差距的时候心神震颤,导致自乱阵脚。

小山一样的白晶屏幕墙上,有几十个已经灰暗下来。

屏幕灰暗,代表着学子在测试境中已经心脉破裂,会被自动遣送出境,前往学府内的休养所进行休息。

在测试境内心脉破裂不会让修士真正死亡,只是会在出境之后躯体虚弱。只需好生修养月余,便能同健康修士无异。

燕离眼神冷然地在导师们身上流转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面部皮肤已经微有松弛的胡风脸上。

这胡风导师已经三千岁年纪,被聘入止妄府中当导师,绝大部分的原因,是在于他阅历丰富,亦是世间罕有的上古时期修者。

他的实力在一众导师当中其实平平,但因为阅历辈分在这摆着,众人都对胡风怀着对待前辈的敬意,平常起居也是对他客客气气、多有照料,甚至不会分配太多的课时给他,生怕累着这位活化石。

因此,胡风平常日子过得很是清闲悠哉,便越发喜欢指点评价后辈来。

程伏入府时的风头大,胡风也早早就有关注到这个行事张扬的剑尊弟子。但自他听闻程伏修为滞留金丹初期后,就再没有过问有关程伏的事情。

燕离冷然的眸光扫到导师们手上正为初始心魔评分的灵珠笔,音色淡淡道:“都去评评乾字一队,本尊要看这队表现如何。”

导师们冷汗顿时便下来了。

方才胡风对剑尊弟子的轻蔑讨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想也知道他不会给程伏什么好评价。

如今剑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他们给乾字一队评分,摆明是对胡风的话有所不满。

胡风抓着笔的手缓缓攥紧,青筋凸现。他原本高扬的嘴角落下,而后不甘地低头填写起队伍评分表格。

这燕离既然执意要护着她自己的弟子,便休怪他不客气。

他胡风是笑脸迎人,这燕离却一点都不买账,岂有这般道理?

胡风自认资历深厚,燕离虽然是五域中的巅峰战力,却也不过三四百岁,到底是后辈。他一个上古时期修者,想来燕离也不敢真的拿他怎样。

于是他垂下一颗苍老的头颅,吹胡子瞪眼的在甲乙丙丁四个评级中,用力地给程伏勾了一个大大的“丁”级。

他笔尖尚未离纸,就觉得身后有阵冷冽冽的风雪寒意,朝后脖颈直直扑来。

胡风有些慌乱地转头,就见燕离正冷着一张脸望他。

胡风稀疏的残眉倒竖,怒目圆睁瞪了回去,道:“燕剑尊,莫要仗着自己修为高深,就不将上古前辈放在眼里——”

他声音顿住,见燕离撇开目光,修长的手指自案上拈起一条洗涤绸,而后覆于指尖上。

然后,燕离面无表情地扬起那只盖着洗涤绸的手,去势迅疾地打向胡风搁在纸上的手掌。

修长的白皙五指紧紧扼住那只又皱又老的手。

胡风手中尚还执着灵珠笔没放下,此刻被燕离顺势扼住,强行将那“丁”评级一笔勾去,特制的评级纸上,摩擦出唰的一声。

燕离神色不动,又如法炮制,抓着胡风的老手在“甲”级上张扬地画了个大圈。

蕴着锋锐剑意的指尖倏然松开,洗涤绸应声落地。

燕离垂眸,不动声色地在手上掐了个清洁咒,说出了来到验证结界中的第二句话:

“活了这么久,修为还没后辈高,本尊倒觉得,你应该叫做‘上古废物点心’。”

-------------------------------------

境内,陈谦茹与顾达一前一后盘腿坐着,正在进行医修独有的一对一疗伤。

化神期医修的本事自不必多说,顾达原本血肉模糊的肩胛,此刻已经开始长出新皮。刚长出的皮肉颜色既新且嫩,很有几分生机勃发之感。

陈谦茹收回施术的手,抽出一支白玉膏,蘸一点在指尖上,偏头专注地给顾达上药:“上这药会更疼一些,但过几个时辰,便能恢复完好,不会留疤……”

顾达神情微凝,眼睫颤了一颤,声调平淡道:“不必费心帮我,我能自己来。初级阶段的心魔境成绩应该很快就会通过腕环传输过来,你不如先看看自己的腕环上能不能看到成绩。”

初级阶段心魔晋级后,有一个短暂的休憩与查看成绩的空闲,时间持续一炷香左右。

血迹斑斑的白石地面开始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依然是程伏从地道爬出来后所见的嫩绿草地。

程伏不怎么拘束地躺在嫩草上,十分有闲情逸致,择了条草根叼在嘴里,明丽双眸微阖。她正思索着师尊去向何处的当儿,就听顾达提到腕环出成绩的言语。

几束草尖扎在程伏脸上,白皙小巧的鼻掩映在草影之间,鼻头很是轻微地皱了一皱,随即将手腕凑到眼前。

她双眼微眯,注了几丝灵力在其上,就有一道方方正正的虚幻影子显现在程伏面前——是验证结界中导师批改过的评分纸投影。

初级心魔阶段一栏中,两道笔迹你追我赶,分毫不让地在最前方的“甲”级和最末端的“丁”级两处暧昧不清。

但最后不知怎的,给她评“丁”级的潦草笔迹被一道行云流水的漂亮笔迹划掉,然后一路延伸到“甲”处,非常豪迈地画了一个大圈。

她盯着这面奇怪的成绩单,没弄明白。

这是有两个导师一起给她评分,然后吵架了?

燕离淡淡的嗓音突然响起:“甲级?我们小伏可真厉害。”

程伏猛然一下坐起来,慌乱地关掉腕环投影,手有些不知道往哪摆。她呐呐道:“师、师父…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雪发剑修沉静地凝视她一瞬,答道:“刚刚才到。去处理了一些事情,办完回来看看你。”

她说罢,将眸敛起,道:“成绩不错。”

程伏有些羞涩,弯了一弯唇角,又像是想起什么般问道:“师父,您知道这上面的字迹分别是哪两位导师的吗?笔迹挺好看,我想着回到学府之后拜访一下。”

——她当然没有什么“拜访导师”的好心眼,只是想要知道那个给她打“丁”级的导师,究竟是哪一位。

要让她知道了,就立马对这个导师避雷,从今往后,半步不踏进他的课堂。

程伏扪心自问,自己战斗时的指挥表现即使不算顶好,却也绝不至于差到被打一个末端的评级。罔顾学子实际表现而胡乱打分的导师,他的课,确实没有去上的必要。

燕离闻言,一贯清冷的面色居然有些凝重起来。她沉默了一瞬,唇瓣微动:“你……觉得哪个笔迹好看?”

程伏面带疑惑。师尊关注这个做什么?

她心思电转,随即明白了燕离的用意。

程伏很早就听闻过一卷不能多改,如今看来,自己评分纸上的两道笔迹,应当就是师尊自己的两种行笔风格。

这个问题,正是师尊在含蓄地问她写哪种风格好看啊!

虽然不知道师尊什么时候爱上了练习书法,但自家师父一贯都是有话不直说的傲娇脾性。照这般看来,她的理解应当是八九不离十了。

于是程伏开始沉眉仔细打量起两种笔迹的差异来。

打在“甲”上的下笔流畅,显然是笔者十分熟练的落笔姿势;而“丁”上的笔迹有点卡顿,看上去倒像是老年人抖着手写下的。

程伏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于是一本正经地伸出手,指着那“丁”上的潦草笔迹,正色道:“这个笔迹好看。师尊务必告诉我这个笔迹是哪位导师的丹青大作,待测试境一结束,必定亲自登门拜访,下学期的课,也全选上这位导师的!”

话毕,程伏明媚一笑,抬眼看燕离面上神色。

燕离眼神乍然间沉了下来,霜冷的美人面上没有一丝笑意。她声音沉沉,竟是有些怒气蕴在里头:“这样吗?那你便尽管去拜访他,以后也莫要找我。”

程伏一呆。不等她再次开口,燕离便一如来时般身形渐渐没入虚空中,似乎从没有来过。

师尊……怎么了?是她方才所言有何不妥么?

程伏陡然陷入迷茫当中,一颗心也随之沉沉浮浮。她无端有些害怕起来,师尊一向内敛含蓄,相处多日,从未露出过如今日这般的怒气来。

师尊面上虽然清清冷冷没有表情,但师尊本来也是个大冰块脸,光以表情评定情绪,完全不可取。

程伏失魂落魄地杵在原地,眼神都失去了聚焦,以至于陈谦茹开口唤她的几句,她通通没有反应过来。

陈谦茹伸手在她面前挥了一挥:“程伏?你怎么了,刚刚一个人在那里说话,现在又不理睬我们。”

程伏勉勉强强收回飘渺的心神,心不在焉地回道:“没什么。”

陈谦茹叹口气,在掌心中凝聚了个安神咒,轻柔地按在程伏的黑发上:“别想太多,测试境才刚刚开始。”

脚下的嫩绿草坪开始变得虚幻起来,这是测试境在以场景提示正在休息的学子们:下一轮测试马上将要开启,注意做好准备。

一阵奇异的香气传到乾字一队五人的鼻端,惹得辛云泽和廖子泸猛抽了一下鼻子。

程伏有些恍然地抬眼,看见自己站在一个陈设古朴的书房里头,面前是脸上添了两道新疤的老父亲。

此刻的老父亲面容已经不再狰狞可怖,而是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只是较之先前神色更加疲惫,深深的抬头纹有些松弛的垂下来。

她转头看向身周的队友,发现陈谦茹他们四人全都变成身形虚幻的模样,正面色茫然的看着程伏,想来也不太明白目前的情况到底如何。

老父亲手中正拎着一个布包袱,布料粗糙,因为时光的缘故,它看上去已经发黄,在边缘不起眼的位置,甚至能看到上面的补丁。

他粗犷丑陋的面容微微动一下,招呼程伏道:“重要的东西都装在这个包袱里头,这个包袱是‘仙人袋’,一旦认了主,就只能被你开启。”

粗糙的大手按在程伏头顶,一阵飘渺的白光闪过,包袱暗沉了一瞬,随即泛起莹莹的亮光,变成了铜镜般的反光面,里头明晃晃映着的,是一个面容看上去有些消瘦的少年脸庞。

程伏定定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是心魔主少年时候的长相,眼中含着希望的光,尚没有对命运屈服的沧桑模样。

包袱上倒映的少年面庞消失,紧跟着响起的,是老父亲嗓音嘶哑的喟叹:

“你真是那么想学剑,想修仙,爹也当真拦不住你。”

“我也年轻过,我也明白你心里头的意气和愤懑……可是这真的是一条歧途,我走上去之后才明白,当旁人口中所谓的‘仙人’,并不比寻常凡人逍遥自在。”

他深深的眼神看向程伏,眸里的光泽愈来愈亮,像是覆了一层水波。

老父亲眼里盈了泪。

“爹想……断了你的念头,你以后怨恨我也无所谓。但我一把年纪,到现在才明白,”他抬头望向房梁,有水滴顺着他方方正正的下颔骨滑落:“道理是不管用的,路是要自己走的。”

“陈形之,爹告诉你,不要轻易懊悔,不要……走歪门邪道。”

老父亲复又低下头,将包袱仔仔细细绑好。粗短的手指看上去笨拙,但在系包裹的时候分外灵巧,一点也不像个面上刀疤横亘的糙汉子。

他面上神色恢复了平日的潇洒不羁,有些粗暴地把手里的仙人袋塞到程伏怀里:“去吧,给你配了四个人,上路求道吧。”

程伏神色复杂地望着老父亲,嘴唇微微嗫嚅一下,竟有种想要和他说些什么的冲动。

而后老父亲背过身去,摆手道:“不必多说,你日后记得我也好,不记得也罢,从今往后,你就是踽踽一人,再无亲朋可言。”

程伏顿了一下,随即捏紧了手中包裹,头也不回朝外走去。

甫一踏出房槛,程伏便看见身周的队友全都从虚幻当中渐渐明晰了身形,而后变成了一个个真实存在的人,只是身上装束全都不一样了。

辛云泽低头打量一番自己的穿着,不满道:“为什么是一身小厮的衣服?本少爷才是货真价实的大少爷,凭什么是小厮!”

程伏不想理这个跋扈的小厮,转头看向自家队友的装束。

陈谦茹身上倒没多大变化,只是药囊的外观有所改变,成了个简陋布包的模样,不复从前那个精致。

廖子泸的打扮也与陈谦茹差不太多,只是背上背着大大的行囊。

程伏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什么变化的少爷衣着,觉得场景有些怪异。

她蹙眉想了一想,终于恍然明白事情不对劲在哪里。

这不就是整个乾字一队,在集体搞cosplay吗?!

身侧的顾达出声道:“我是随行护卫。”

五官立体张扬的酒修一身短打装束,黑发利索地束起,飒飒英姿,扣人心弦。

廖子泸眼神晶亮地看着顾达:“达姐姐,你好帅!”

顾达漫不经心地将耳后碎发撩起,“嗯”了一声:“我也觉得。”

程伏:“……”

宅邸里很快有仆人备好车马,少爷与小厮一车,聘请的医修和药童一车。至于武力高强的保镖,自然是高坐马车顶,这样就能将前方危险一览无遗。

不过更加贴合实际的说法是,一介护卫不应当坐在任何一个车厢里,策马有辛小厮负责,因此护卫便只能屈居车顶。

此情此景,实在是有些凄凉。

辛小厮苦哈哈地策着马,转头望向车内的程伏,哀叹道:“师姐,其实我觉得我们角色可以互换一下,我更适合当少爷啊!”

程伏懒洋洋地斜倚在马车绵软的靠垫上闭目养神,闻言眼睛都没睁开,随口道:“忘记了?剑尊最讨厌一口一个少爷的弟子,要沉稳,知道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