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交心（1/2）

细细的雨水宛若飞絮，又似雪花悄悄飘落，一眼看去就像起了大雾一般遮遮掩掩，朦朦胧胧。

一念飘忽之间，陆楷沢脑海中走过了自己的一生，眯起的眼眸深处，似有悲愤交加，只是被骇人的赤红色掩盖的严严实实，旁人看不真切。

此时，那虬髯大汉收起手中九环大刀，走上前来，站定在那身形高大的老人身旁，低头唤了一声:“爹。”

高大老人轻轻应了一声，随即问了一句:“做的不错，身上伤势没有大碍吧？”

虬髯大汉微微一笑，摇摇头道:“不碍事，不过我本是来救那一对少年少女，没想到最后却是被那少年救了。”

原来这一行人早已探好了这宅院布置以及陆楷沢的深浅，埋伏在山中等待时机。

虽说陆楷沢如今身为鬼物，实力不及此地众人，然而其手中那十八个红血垂丝灯笼不可小觑，若是众人贸然一同出手，即便能伤陆楷沢元气，也定然留不下他。

所以一行人暗中谋划，要在大阵启动前破了这大阵，还在宅院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以防陆楷沢逃脱。

做成这一切，那老妪功不可没，她巡视宅院，实则是瞒天过海，里应外合破了这大阵。

在埋伏之时，众人便已发现了梁奕二人的踪迹，见二人被宅院吸引前去借宿，为了不白白再死两人，便遣了虬髯大汉先行，与老妪演了一出戏，伪装成狭义之士救下梁奕二人。

只是没想到陆楷沢实力有些出人意料，虬髯大汉竟是奈何不了他，好在梁奕实力略高一筹，反倒救下了虬髯大汉，免了众人相救，打草惊蛇。

听闻虬髯大汉言语，那高大老人转头看了眼立在远处的清瘦少年，微微点了点头，言道:“这大京王朝之人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一个不大的少年竟有御灵境中期的修为。”

虬髯大汉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那老妪也早已起身，此刻佝偻着身躯站在众人一旁，看着面前瘫倒在地的鬼魂虚影，面色有些复杂。

陆楷沢屠杀了她全家，她何尝不恨，只是过去了几十年，往日那个风情万种的女子已成老妪，许多放不下的事也早就放下了，若要细说，也只是所谓的一丝执念罢了。

但比起让陆楷沢灰飞烟灭，她更愿意让其改邪归正。

几十年困在这宅院内，老妪见过的人不多，只有过路的修士，以及被陆楷沢掠来的百姓女子。

这些人，要么来了便死，要么撑个几个月，也就死了。

真正住在这宅子里日夜与老妪相伴的，只有陆楷沢，这个样貌丑陋，十恶不赦的恶鬼。

陆楷沢也有醉酒的时候，也有痛哭流涕，也有忏悔，也有真情流露。这些，都被老妪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她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完整的说出陆楷沢身上故事的人。

老妪知道，无论是以往家境贫寒时，还是在邪宗做下罄竹难书的恶事时，亦或是如今变成鬼物之后，陆楷沢心中都还住着一个小小的读书人。

不然这么多年过去，陆楷沢为何还是钟爱白色锦衣？

即使他变成了如今恶贯满盈罪大恶极的模样，在宅院的一角，仍有一间不小的屋子放满了书籍。

而且这么些年来，老妪何曾看过陆楷沢为难哪怕一个过路的读书人？

同样的，在陆楷沢心中，这老妪也占了些分量，而且是不小的分量。

否则仅凭老妪修气通脉二境的微薄修为，怎么可能在陆楷沢几十年的鬼气与阴寒之气侵染下存活至今？

“还有后悔的机会吗？”陆楷沢自嘲一笑，随即看向两位老人，轻声道，“这些年我杀的人，少说也有千数，而且无辜者多如牛毛，罪孽深重啊……”

闻言，那身形高大的老人面色总算是缓和了些，深吸口气道:“当年我们这几人，哪个手上没有几千条人命，我们是恶人，若是有往日所杀之人的后人寻上门来，要我抵命，我不会犹豫，然而只要活着，便活出个人样来，做些好事，罪孽能少一分，便少一分，这是师父经常说的。”

陆楷沢又是沉默了半晌，忽然抬头一看，远处已现出一抹鱼肚白，迷迷糊糊之中，一夜竟是已要过去了。

低头轻轻笑了笑，陆楷沢轻声道:“我对不起师父，也对不起几个师兄师姐，师父因我而死，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料到……大师兄、二师兄，若是你们是来寻我报仇的，我还能好受一些。”

两位老人，似乎是给了陆楷沢一个自暴自弃了几十年的人希望，然而这希望太沉重，陆楷沢心境太复杂，不太愿意接下。

在陆楷沢眼中，自己就应该是个永远躲藏在尘世之外，永远自暴自弃却又施暴给别人的恶鬼，这不是妄自菲薄，更像是陆楷沢逃避责任的借口。

不等两人开口，陆楷沢摇了摇头，又道:“大师兄、二师兄，你们现在所在的世界接受不了我，也不该接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