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神仙哥哥(2/2)

那四年里裔家的父母从来没有踏足过这个房子。

小姑娘叛逆的表象下,是一颗脆弱得好像水晶一样的心。

就是这么一个连自己的起居都照顾不好的女孩儿,在谢云书最初独闯魔都的时间里给了谢云书片瓦遮头。

她会在看到谢云书成天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去面试后,嫌弃地扔给他一套崭新的名牌服饰。

她会在客厅里留一盏黄色的小灯,让谢云书加夜班回来后不至于在黑灯瞎火中摸索。

她会在谢云书急性盲肠炎发作的时候把他从22楼弄到地下车库去,送他去医院,照顾他直到他康复。

四年后裔玲玲在家里的安排下结了婚,跟丈夫去了京都,她一直没有收回那套房子,也没有涨过谢云书一分钱房租。

婚后她有时候会跟谢云书聊微信,尽管她很少说家庭的事,但谢云书知道她过得不太好。

如果一个人经常忏悔自己的年少时期不上进,如果一个人经常幻想假如人生可以重来,那么她一定过得不太好。

她常常后悔念书的时候不够努力,她觉得自己性格不好才会被人孤立,她想走出围城去工作去面对这个社会但是她不知道从何迈步,她喜欢叫谢云书“小哥”,她总是在聊天的末尾说,“老天欠我一个你这样的哥哥。”

谢云书倾听着,他仿佛在裔玲玲的身上看到另一个自己,他们的命运起点虽然不一样,但他们困囿在相似的围城里。

一个从没有突围的勇气,一个百般挣扎却依然无能无力。

谢云书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还是和裔玲玲一起共度的,那时候他从巅峰滑落到最低谷,裔玲玲也离了婚,带着一个孩子回到申城。

兜兜转转,他们又在彼此最一无所有的时候相扶到了一起。

谢云书想,当他从百米高空上摔下来,第一个到现场给他收尸的,大概也会是裔玲玲吧。

……

“小书你过来,试试这一件!”

李群芳的声音打断了谢云书的思绪,女儿以后就要拜托人家照顾了,李群芳也很会做人,给裔玲玲买衣服的同时也要给谢云书买。

两个大人推推挤挤的,最后各给对方的孩子买了一整套。

裔玲玲站在穿衣镜前,旋转的时候裙角飞扬,小姑娘开心极了。

谢云书看着她,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加深。

妖铃铃,你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人生真的可以重来了,我来做你哥哥了。

————

李群芳隔天带着裔玲玲暂时回申城,裔玲玲的原始学籍是在北滩镇上的一所镇中学,现在被转到了海滨四中。

开学在九月,李群芳说申城的进度跟海滨不一样,海滨的中考大纲上有很多范围是申城那边没教过的,她想裔玲玲早点过来,让谢云书给她辅导辅导。

这可让谢云书傻眼了。

他离开学校十好几年,肚子里还剩几滴墨水?

谢云书也直到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是个即将进入高二的学生,这让他既欢喜又发愁。

前世没能上大学一直是谢云书耿耿于怀的伤痛,如今有机会重新来过他当然要好好把握,但让他忧愁的是他现在的底子太差了,以前学的东西都忘差不多了。

七月的最后几天谢云书白天帮着他妈搬家,收拾新房子,晚上坐在灯下自己补习。

窗外夜色深浓,老槐巷里遮天蔽日的槐树形成了天然的避暑胜地,将三伏盛夏的暑气远远隔绝在外。

谢云书洗完澡站在窗前,拿着本高一语文哗啦啦地翻。

身后的电风扇摇摆着头,摇过来,又摇过去。

远处偶尔响起一两声短促的汽车鸣笛,像薄雾一样又悄然散去。

楼下前庭停靠着一辆黑色的汽车,谢云书一眼认出那是辆在这个年代分外罕见的奔驰迈巴赫,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往不知名的方向滑落一秒。

记忆里,有一个人的出行标配就是迈巴赫。

那个人现在也在海滨吧。

只不过他们从前咫尺天涯,现在天涯咫尺,都不该有交集。

“独立寒江,湘江北去,橘子洲头……”谢云书默默念着手中的课文,他好笑地发现书上的东西他大半都没印象了,但他依然能清晰记起2004年江南省高考的大部分考题,毕竟那对他来说太过刻骨铭心——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重生会不会引发高考题目改变的效应。

谢云书没敢存一丝侥幸,他从高一的知识点开始捡起,一丝不苟,点滴涓流地从头学起。

语文问题不大,英语他现在更是不惧,但是其他科目学起来就太要命了。

他坐在桌前看了一会高一数学后认命地把书放下,去翻初中教材。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这一次,谁也阻止不了他上大学。

他的要求也不高,清华凑活,北大还行。

除了学业,谢云书也在琢磨着要赚点钱。

眼下家里看着一派欣欣向荣,他爹妈都好像脱胎换骨似的事业心爆棚,但谢云书还是不大能放心,一来他爸妈的能力有待商榷(这句实话得藏在心里千万不能吐出来),二来家里之后的几年会不停有用大钱的地方……他前世就是被这巨大的经济压力毁掉了前程。

而如何去赚取第一桶金,他隐隐有了点思路,但还缺少本钱和时机,尤其是赚钱和学业两相冲突的时候,他得以学业为先。

……人生短短急个球,一切尽在掌握中。

谢云书给自己哼了段BGM,埋头看书。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谢云书打了个呵欠,他要关灯上床的时候不经意往窗外一瞥,那辆迈巴赫还停靠在原地。

真是越有钱的人越抠门,这都开迈巴赫了,还把他家前院当免费停车场用,呵呵。

谢云书莞尔一笑,关灯睡觉。

……

灯光乍灭,江行止缓缓收回目光。

司机老葛满腹疑问,只在后视镜里悄悄偷看自家少爷。

少年清冷的眼神不带情绪地与他对视。

老葛赶紧咳一声:“行止啊,咱们现在是不是该回去了,你明天还要去医院复检……”

“嗯,”少年的嗓音是冷玉一般的质地,在安静的车厢里有一种扣人心弦的穿透力,他低低地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