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1/2)

裴寂抱着枕头进来,无视江行止黑如锅底的脸色,四仰八叉往床上一倒:“书呆子,我睡不着。”

江行止还坐在床上呢,一脚踢他小腿骨上,火气冲天:“这大院里不是有医务室?你找医生开点安眠药去!”

裴寂睁开一只圆溜溜的眼睛,纳闷地问:“你吃火|药啦?”

他翻了个身懒洋洋道:“这是我的地盘我做主,我才不吃安眠药!”

江行止不可思议地瞪了裴寂半晌,然后对也坐到床边的谢云书说:“你劝劝他,真的,他真不能去当兵,就他这样的进了国家军队,我们人民子弟兵的智商平均线都要被他拉下一大截!”

裴寂听到了居然也不发作,把枕头往脑袋上一捂,就趴那不动。

整个人都怏怏的,像一只浑身被霜打蔫了的小狗。

谢云书拍了拍江行止的肩,让他别跟这个二子计较,又踢了踢裴寂:“你睡不着跑我这来做什么?找我给你唱催眠曲?”

“我就是睡不着。”裴寂的声音闷闷地从枕头里传出来。

谢云书轻轻叹了口气,他让江行止躺到最里边,自己盘腿坐在中间,谢云书手肘撑着膝盖,脸托在手心里,面朝裴寂,他思索了半天,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好像什么语言在这时候都是苍白的。

最后谢云书说:“只要你不想去,我明天带你回海滨。”

裴寂一动不动地趴着,好半天没说话,直到谢云书都以为他睡着了,才听到他青涩的、还带着一点未变声完全的童音含混地响起:“我不是讨厌当兵……”

裴寂不是怕苦,也不是怕累,更不是怕死,他讨厌的不是当兵,他讨厌的是当兵的裴林生。

小孩子三岁能记事,裴寂的童年记忆里几乎没有父亲这个概念,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妈妈在海滨生活,裴寂的母亲是一名钢琴老师,长得很漂亮,很疼裴寂。

裴林生一年只休假十五天,偶尔还要打折扣,前一年他才回去看过裴寂,第二年父子再相见,又是对面不相识。

一开始裴林生回到家,小裴寂还是很开心的。

他妈妈跟爸爸抱怨:“你儿子在幼儿园太皮了,老师告了好几次状,他跟小朋友打架,一个人打哭了八个小朋友,太过分了!”

裴林生把小裴寂高高举起,哈哈大笑:“好!打得好!是我裴林生的种!”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裴林生回家的那十五天里,家里充满的全都是无休无止的争吵。

裴寂的妈妈大哭着喊:

“你一天一天的不着家,儿子站在小区门口你都认不出来!裴林生,你对不起我也就算了,天底下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吗?”

“我为了裴寂放弃了演出,只能去当个老师,你就不能为了儿子换个驻地,或者调到军|区去?”

“别人是没办法,你们裴家有的是办法,参政后装去哪里不行?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跟儿子!”

“我再给你一年时间,调不回来我们就离婚!”

……

“嘭!”妈妈吵完后摔上了卧室的门,裴林生独自坐在沙发上。

小小的裴寂站在门口怯生生地看着一身军装的高大男人,那时候他已经开始学手风琴,手里抱着自己的乐器,裴林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对他招招手。

孩子颠颠跑过来,还没喊出“爸爸”,裴林生把他手里的手风琴揪过来扔到一边,绷着脸说:“一个男娃玩这些东西,娘了吧唧!”

裴林生从头到脚打量他的儿子,眉头越皱越紧。

孩子顶着西瓜头,乌黑的头发软软的搭在脑袋上,身上穿着雪白的衬衫,天蓝色的背带裤,脚上蹬着闪闪发光的皮鞋。

女人把孩子养成了精致漂亮、洋里洋气的小王子。

裴林生抱着儿子出家门,去理发店给孩子剃了头,小小的光光的一颗,裴林生把自己从部队里带回来的礼物——特意找后勤订做的小军帽、小军装、小军靴给孩子换上,还把一把沉甸甸的、货真价实的军匕别在孩子的小皮带上。

孩子好奇地摸着自己身上的东西,新鲜极了。

裴林生蹲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儿子一身橄榄绿、朝气蓬勃得好像一株刚刚抽芽的小树苗,雕塑一般冷硬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儿子,喜不喜欢这个衣服?”

小裴寂欢天喜地地转圈:“喜欢!”

“好,我裴林生的儿子,天生就是当兵的料子!”

那天小裴寂坐在他爸爸的脖子上,被他爸爸带着走完了半个城市,裴林生给他买了很多新的玩具,玩具枪玩具炮玩具坦|克。

回到家之后裴寂的妈妈差点发了疯:“裴林生,我绝对不会让我儿子再当兵!你给我死了这个心!”

裴林生大怒,从前女人跟他吵架他都不回嘴,那一天两口子几乎要把天花板都震下来。

最后两个大人让孩子自己选,是要背带裤还是小军装,是要手风琴还是玩具枪。

小裴寂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最后跑向妈妈。

当他在妈妈的怀里转过身时,看到裴林生的眼神,那时候他年纪小,不懂得那个眼神的含义,叫失望。

裴寂八周岁那年他母亲提出了离婚,刚好是法律上规定孩子可以自主选择父母的年龄,裴寂毫不犹豫地跟法官说选妈妈。

母亲离婚后重拾昔日事业,出国巡回演出,裴寂由外公外婆照顾,寒暑假他会去宁城,每年总能见裴林生那么一两次。

裴林生第一次对裴寂动手是十岁那年,那时裴寂放寒假去他爷奶家,还有几天过春节,他奶奶给他从头到脚买了新衣服。

裴林生踏进大厅时裴寂正在嚷着他奶奶给他买的鞋子不好看,他不要穿,奶奶就哄他说那到开学时再给他买双新的,裴寂说不行,他明天就要,过年就要穿,然后哇哇地在地毯上打着滚。

裴林生扔下手里的背囊大踏步走过来,在所有人反应不及时给了裴寂一个重重的耳光。

裴寂捂住自己的脸,在最初的惊吓后大叫起来。

裴林生提起裴寂后背上的衣服把他拎了起来,裴寂像只小鸡仔一样在半空中扑腾着四肢,裴林生拎着他一直朝外走,最后把他扔进了外面的雪地里。

那年的雪特别大特别厚,小裴寂整个人都淹没进了雪堆中。

裴林生的声音却比腊月的寒风还要凛冽,比深冬的冰雪还要森寒:“我裴林生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娇惯矫情的东西!我的兄弟在前方一个个冒死拼命,就是为了你们这些个怂货!”

裴寂对裴林生的恨意就是从那时候彻底种下的,他开始不遗余力地挑衅裴林生,只要是裴林生不让他做的事,他统统做了个遍,只要是裴林生叫他做的事,他豁出命去也要反抗。

隔年裴寂的母亲在国外再婚,一开始的时候她说很快会把裴寂也接出去,但直到裴寂的外公外婆去世,这个诺言都没有兑现。

前几年裴寂的母亲把裴寂的抚养权还给了裴林生,裴林生每年休假会回海滨,父子两个每见一次面必动一次手。

一对父子宛如一只大犟牛和小犟牛,都把对方往死里顶。

……

“他一直都看不起我……”裴寂低低的嗓音里带着嗡嗡的鼻音,“他不想要我这样的儿子,我也不稀罕他做我老子……”

裴寂始终保持着趴在那里的姿势,头埋在枕头下,只露出一段长长的小麦色的后脖子,灯光下少年颈后的绒毛清晰可见,一根根炸着,像是炸毛中的小狗,又愤怒,又委屈。

谢云书伸出手在他后脖子上一下下顺着,像安抚自己的孩子。

裴寂话说得颠三倒四,很多细节都是谢云书自己连串起来、进行总结的。

一对三观不合的成年人婚姻失败,各安天涯了,但是原生家庭的烙印,不幸而又深刻地镂在了无辜的孩子身上。

在这个家庭里,裴林生和他的前妻都算不上有错,成年人有追求自己理想和幸福的权利,但说到为人父母,他们都枉为父母。

裴寂是委屈的,他是无辜的,成年人的付出是自我掌控你情我愿的,可孩子他什么都不懂,他不该被牺牲掉。

谢云书感觉到裴寂的肩膀在不停颤抖,他抽了几张纸从枕头下塞过去,轻声说:“裴小狗,你很好,喜欢你的人多着呢。”

“他凭什么看不起我?”裴寂终于抽泣起来,“他才是个没用的人,自己的老婆都留不住,他就是现在打得过我,总有一天,我能打过他……总有一天,我衔儿会比他还高。”

谢云书附和:“对,你将来的成就会比裴大校更高!”

“既然都不想要我,为什么要生我?是我要他们生的吗?”

“是他们自己生的,所以这是他们的责任。”

“一个要我当兵,一个不要我当兵,那干嘛不把我剖两半?”

“当不当兵都是你自己的意愿,只要你不想,谁都不能逼你。”

“呜呜呜……”裴寂终于哭出来了。

谢云书的心里填满了酸胀的柔情,心疼裴小狗心疼得不成样子,他跟裴寂趴到一块,温温柔柔地哄他:“你别哭,你昨晚不是想吃面疙瘩吗?我现在给你做一份好不好?”

裴寂抬起泪汪汪的脸,吸着红彤彤的鼻子:“真、真的?”

谢云书刚想说“真的”,江行止在一旁不咸不淡地开口了:“你这点事才算什么呀?要我说裴大校算是个不错的爹了,跟我比起来你的小日子过得舒服多了!”

一句话果然引得另外两个人齐刷刷看过来。

江行止原本一直平躺在那儿,这会稍稍坐起来,后背靠着床板,他曲起一条长腿,手肘搭在膝盖上,五根细长的手指自然垂落,这是一个看上去颇有些孤绝的姿势,谢云书一眼望过去,就心疼上了。

“裴寂,你是不是决定去当兵了?”江行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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